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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六尸胸钉 罗喉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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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中风云互起,七大镖局人心惶惶,半夜失耳及飞猿方凌云失踪,成为城中数十万居民家谕户晓之事。
红霞漫天,金鸟坠西,风送花香中,洛安客栈花厅内,觥筹交错,人影摇晃,扬声谈笑。
洛阳一豪神掌无敌裘飞设下盛宴,款待小侠南瑞麟,尚请了樊氏二女,大罗手谭光羽,伏牛山主陆地阴魔郑天雄,十二煞手马永涛,及蛇山三凶黑丧门邴义,无常吊客尤大刚,铁扇判官皮虎八人作为陪客。
酒饮三巡后,十二煞手马永涛笑道:
“如今中原道上,已呈密云将雨,阴象日迫,八方豪杰均蜂涌而来,明是为着蒲家寨群雄大会,其实还不是为着‘降龙真诀’一部奇书有关,诸位老师对此事当比在下还要清楚,不过这本奇书上册究竟落在何处,尚不得确知,道听途说,纷纭不一,莫衷谁是,有说落在嵩山少林监院大师圆明手中,有说落在蒲胜手内,这两种传说,不足以全部采信,更有说这部‘降龙真诀’分成三册,中册落在少林,下册落在蒲家寨,上册则不知下落,这说似为有据,这三册奇书所载武学穷究天人,倘能学得便可称雄天下,睥睨武林,但缺一不可,循环关联,反覆推究,方能悟澈,所以少林蒲家寨虽分获壹册,实际上如同废物。”说此,停口不讲,起立敬酒。
南瑞麟不禁听得津津有味,忖道:
“这三册奇书不知有否比恩师松隐先生,手抄的三本笔记那么博大精深。”不禁手拈着酒杯,微微沉思。
此刻,樊大小姐低声笑道:“怎么南少侠也对‘降龙真诀’有意么?”
南瑞麟经她一问,不禁恍然悟出席间诸人,均是为着寻觅“降龙真诀”而来的,此时此地不能舍他们对自己有疑忌之感,本来他也没有此念,不禁摇头笑道:
“小可不是听得马老师谈起,事前并无所知,此类奇书,唯有德者才能居,妄取定然招祸小可德薄能鲜,避之犹恐不及,怎敢生心觊觎,姑娘取笑了。”
二小姐忽轻笑一声,凝视着南瑞麟笑道:“这样说来,三册奇书就是落在你的手中,你也甘心送给别人,自己不要了是么?”
南瑞麟被她这句佻皮话问住,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一时僵在那里,面红耳赤。
裘飞大笑道:
“南老弟,老朽这二位谊侄女,有名的刁损鬼灵精,伶牙俐齿,往后你得小心应付,不然,你准吃亏。”说着,朗声大笑,继转面对马永涛说:
“四爷,这‘降龙真诀’奇书,除开南老弟不说,在座各位都是为此而来,不过没有你清楚,尤其你三日来出外跑了一趟,对此事更了如指掌,刚才你还没说完,你知道我们对此事十分关心,你竟存心卖关子不是?”
马永涛笑道:
“话长要慢慢说下去,如果一口气说完,菜也冷了,酒也不香了,未免辜负主人盛意,既然你们都急着要听,那么小弟就接着说下去。”说完,又啜了一口酒,道:
“少林自雍正火焚嵩山后,日渐衰微,以迄于今,几至一蹶不振,是以少林掌门人决意谋取光大发扬少林一脉,自其监院圆明大师获得‘降龙真诀’中册后,便力谋取得上下两册,广派三代门人仆仆江湖探索,一面联络请求各派自命侠义人物协助,允下承诺,得手后可共同参研,祛魔卫道,这么一来,蒲家寨八爪龙叟蒲胜大为忧急,他也急着谋取上中两册,因此他与少林成为对立之势,双方都是一面防着自己所得一册为对方窃夺而去,也一面安排能手盗取对方之书,蒲老儿看出自己力薄,乘此开出群雄大会,广邀天下绿林道,明说是为印证武学,推出一位中原盟主,其实骨子里是为了此事,一俟‘降龙真诀’上册得悉下落,双方也就挑开来明斗暗抢,若此,这不但关系着少林兴衰问题,也关系着武林中一场浩天大劫,在座各位老师都是有心人,咱们立场最好是不偏不倚,获取渔翁之利是为上策。”
大罗手谭光羽点点头道:“马老师这话正合我意,就这么办。”狂傲神情溢于言表。
“十二煞手”马永涛望了他一眼,又接着道:
“但我们也急着获悉‘降龙真诀’上册,究竟落在何人手中,到目前为止,尚是下落不明,为此之故,小弟便跑了嵩山一趟,仗着小弟与圆明大师有数面之交,直说来意,小弟道:
“只要贵派容许我们共同参研“降龙真诀”的话,我们不但不与贵派为难,反而用‘釜底抽薪’之计,拉走蒲胜所约帮手。”你知道圆明大师说出什么话来………他说:
‘马檀樾,贫僧是佛门中人,戒打诳语,“降龙真诀”一书,少林不惜万难势在必得,但上册“降龙真诀”始终未查出下落,说不定十年八年后,还是一个谜,檀樾虽有心相助,仍属言之过早,目前,少林纵然获得下册,亦同废物一件,反之,蒲施主何尝不如是,所以当前之急务,就是寻获“降龙真诀”上册,是否这上册落在马檀樾手中,这倒还有个商量。’你看这贼秃不是刁滑得紧么,小弟为着立场关系,只得告辞,不好反脸,留着下次相见好说话。”说完,酙了一杯满酒, 一饮而尽,又夹了一块鸡腿,放在口中大肆咀嚼。
大罗手谭光羽忽冷笑一声道:
“我们真个得了‘降龙真诀’上册,还要找他吗,若不是为了投鼠忌器的话,我谭光羽早就找上了他们,打发了算了。”他们二字不知包括一些什么人。
南瑞麟对谭光羽狂傲神情似乎有点厌恶,不禁皱眉,众人都是满脸阴沉之色,只有樊氏二女尚是笑意盎然。
大罗手谭光羽好似看出南瑞麟对他有点不满,威棱暴射,冷哼了声。
十二煞手马永涛此刻又接着道:
“小弟下得嵩山后,飞奔洛阳,路经长胜镖局,不想又逢上一椿奇事……”
南瑞麟不禁一怔,只听他说:
“便是今晨之事,那是四更将尽,星月西沉,薄空透曙时分,小弟适经过镖局后墙,忽见一蒙面汉子翻越出来,身法劲捷无比,不过右腿似带得有伤,小弟一时好奇,紧紧跟随身后, 一直到达西关外土岭上,那蒙面人才定住转面伫身,对小弟冷冷道:
‘朋友,你是否与我比赛脚程,何故一路穷追不舍?’小弟也报之一冷笑道:‘朋友,你这问话忒的奇了,天下的路天下人走,你能走我就不能走吗?’
蒙面人嘿嘿冷笑道:
‘朋友,你这就叫自找死路。’说着,两手暴长,便向小弟猛施毒手,小弟见他手法诡奇,遂亦用‘十二煞手’与他周旋,数十照面后,蒙面人被小弟一掌扫沾肩胛,小弟亦被他撩了一腿,蒙面人也未交待句场面话,身形一旋,腾身飞纵而去,如同鬼魅凌空,快得出奇,他那用的手法委实怪异,小弟不是自吹见多识广,武林中绝奇的家教,泰半一见就知,竟瞧不出他手法来历,侍小弟返回城中,就闻说各大镖局总镖头被蒙面人割去耳朵之事,但蒙面人来意尚是一个谜,经此一闹,城中镖局达官爷,都是愁眉不展,情景甚是可笑,依小弟猜测,蒙面人是否与红鹰会有关么?”
南瑞麟好生失望,忖道:“这样说来,马永涛不是蒙面人无疑了。”
只听得神掌无敌裘飞大笑道:
“昨日红鹰会中追魂三煞在洛阳显身,率领会众甚多,老朽得知亲自找他们理论,责问他们为何不遵江湖规矩,无论有事无事,应向当地龙头投帖……”说此顿了一顿,又道:
“追魂三煞性情最为暴烈,老朽本以为他们要立即发作,那知这次意外地和顺,说是路过洛阳,手下弟兄贪玩,便放了他们一天假,今晨五鼓天明即返川东,大煞还拍胸担保,红鹰会弟兄决不会在地面上出乱子,若有,唯他是问,追魂三煞有一门好处,就是言出必行,绝不反悔,执法也极严厉,由此证明蒙面人与红鹰会并无关系。”
大罗手谭光羽阴阴一笑道:
“蒙面人就是闹翻了天,也不关我们屁事,老夫此来用意,即是为着‘降龙真诀’一书,究竟你们如何行事,始终未闻确论,倘如你们畏首畏尾,那么老夫便要独断独行了。”一种自大自狂神气,溢于言表。
陆地阴魔郑天雄闻言嘿嘿冷笑两声,大罗手谭光羽长眉一扬,便要发作,裘飞忙挥手大笑道:
“谭老师,如此重大之事,岂可不慎重,马老师处事说话习性有条不紊,而且不瘟不燥,实在难得……”
大罗手谭光羽猛拍桌子一下,倏地立起,暴吼叫道:
“裘老鬼,你敢指桑骂槐,取笑老夫……”
裘飞面色微微一变,“十二煞手”马永涛接口说道:
“谭老师,你说你要独断独行,那么请自便吧,‘降龙真诀’中下二册纵你谭老师取得手中,也不过如同废纸而已,恐怕你也难得安枕吧?”
大罗手谭光羽眼色阴沉,冷哼一声,缓缓坐下。
南瑞麟心内暗笑谭光羽色厉内荏,全因贪念作祟,断定他们必不能合作到底,遂笑道:
“裘老英雄,小可见闻浅陋,这‘降龙真诀’出处如何,值得诸位先进如此重视,其中一定大有说处。 ”
裘飞被大罗手谭光羽一发横,僵在那里不则一声,心内也自有气,自己忝为主人,又不便发作,经南瑞麟一问,正好找上台阶,笑道:
“这‘降龙真诀’相传为达摩祖师师弟所著,集天下武学之精英,纯而不杂,博大玄奥,失踪已三百余年,此次重现,江湖为之轰动,莫不以到手为荣,倘若参悟书内奇学,不但雄侪武林,且可成一派宗师,老弟……你莫非也有意问鼎吗?”
南瑞麟还未作答,在席蹩了很久不说话的陆地阴魔开口了,道:
“南少侠是一极好人选,数天后就是蒲家寨群雄大会,我们当然去,不过我们是熟面孔,层层监视中不便下手,反不如南少侠,从未在江湖露面比较不受人注意,依郑某想法,这‘降龙真诀’上册下落,蒲胜必然知晓,最上之策,我们佯作对此事不作闻问,由南少侠下手盗走下册,再借祸少林,若此则可坐收渔人之利,不仅少林那本中册可以袖手而得,上册也可以查明在何人手中,其中细节,自是随机应变,暂不作肯定结论,不知南少侠能否相助?”
南瑞麟闻言,不禁想起樊氏二女相嘱不可作任何承诺之言,心下实在作难,遂低首沉吟。
这时夕阳下山已久,蟾月涌井,厅外平添一种淡淡光辉,可是厅内尚是朦胧,店伙燃亮了四盏八角宫灯,映得一室如昼。
樊大小姐在桌下用手摇摇南瑞麟左腿,意思是舍他不要承诺。
陆地阴魔双眼炯焖瞧着南瑞麟,等侯答话。
南瑞麟是个毫无江湖阅历主人,心地纯洁,不像他们城府阴深,笑里藏刀,一不小心,极易堕入壳中而不自知,他听说“降龙真诀”是部奇书,不觉心动,会武的人嗜武成僻,总想百尺竿头再增一步,何况这部真诀,听他们说又是天下英雄梦寐以求之物,好奇好胜的心泯灭了良知,正要出声应允,忽见樊大小姐甩手推了推他的腿, 一阵惕念在他脑中闪电掠过,忖道:
“她们事前警告我,不得作任何承诺,莫非他们有什么阴谋……嗯,自己何不单独进行,与他们共事无异与虎谋皮”,心念一定,遂微笑道:
“各位先进如此看重小可,不胜汗颜,但小可初涉江湖,毫无经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看……小可还是不要参与此事为是。”
陆地阴魔还未说话,大罗手谭光羽已勃然变色,骂道:
“你这小子,真是不识抬举……”
南瑞麟霍地立起,举手望桌上一拍,拂袖而出。
他走出厅外,犹闻大罗手谭光羽幸幸辱骂声,及神拳无敌劝解语声……
走回房内躺在床上默默出神,将数件事加在一起,想寻出一个解答。
红鹰会是否专为邙山三子而来,邙山三子现在生死存亡依然没有一个确悉,若还未死,他们任务未尽,怎可轻易一夜之间撤回川东,难道洛阳一豪神拳无敌裘飞在地面上便有这大势力,就凭他三言二语即将横行云贵川三省的红鹰会驱走,那真是匪夷所思,论说“降龙真诀”天下奇书,红鹰会首脑竟会望望然而不动,那又是难于置信的事,内中一定有阴谋,不然,裘飞说话尚有不尽不实之处…………思念至此,倏又转念:
“那七大镖局半夜失耳,与‘降龙真诀’又有什么关连吗?但此时正是天下英豪群集中州, 一木一草都逃不了这些高手耳目,蒙面人乘此闹事,真是不智之举,但……假如他是奉命而来,移转正派人物视听,藉以诱散一部份正派实力,那就又当别论了……”
正在南瑞麟出神时,门外两条婀娜身影一闪而入,似兰似麝的幽香直扑入鼻,他一翻而起,却见樊氏二女隐隐浅笑立在床前,南瑞麟“啊”了一声,赶忙施礼道:
“二位姑娘此来,莫非有什么话指教么?”
樊二小姐轻笑一声,道:“我们来和你聊天不行么,就非有话指教不可?”
南瑞麟究竟面嫩,红云上颊,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樊大小姐微笑道:“南公子,我这二妹喜欢说笑,请不要见怪。”说此,美目含情,望了他一眼,又道:
“南公子,方才宴前你拒绝他们请求,做得太好了,不过,你还得当心大罗手谭光羽等暗箭伤人……”
南瑞麟,见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不由好生感动,揖手笑道:
“多谢姑娘关注,小可当时加警惕……”说此,双目中蕴露一种感激之色,道:“既承二位菇娘不弃交往,以后还是直呼贱名为是。”
二小姐忽展齿笑道:“那么,你今年多大了?”
南瑞麟道:“小可今年十五”。
二小姐望了其姐一眼,噗嗤一笑道:“姐姐他还比我们年轻嘛!”
樊大小姐淡淡一笑道:
“如此愚姐妹托大称你一声麟弟,你到目前为止,大概对愚姐妹身世还抱有猜疑态度,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于是把身世来历说了。
原来樊氏二女,大小姐名唤樊玉珍,樊玉莲居次,其父卧龙山主樊稚,江湖尊称葛巾力士,终年一袭褐衣葛衫,武学奇诡,名满江湖,立身处世介乎邪正之间,不过来历出身始终如谜,二十年前名望如日方中时突然销声匿迹,隐逊于卧龙山庄,武林中不由啧啧称奇,其时二女还未出生,对其父樊稚以前的事,更是不知,不过二女逐渐长成,见其父交往的一些友人,俱是凶神恶煞之流,二女深知大体,有时亦微言规劝其父,樊稚总是一声长叹道:
“随波逐流易,悬崖勒马难!”,言罢,神情黯然,二女虽不明所以,知其父定有难言之隐,于是遂暗中留心。
去年盛传“降龙真诀”重现江湖时,庄中武林人物更是来往频频, 一日,樊稚对二女道: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为父少年时误入岐途,现在已追悔不及,二十年前为父才不过三旬出头,突然归隐于此,不要说是正派人物称奇,就是知友恶朋也诧异不止,其实为父有难言之隐,迫不得已为之,这其中原委,自非一言可尽,也不是你们用常理可以衡度,为父幼为少林俗家弟子,这一点是任何人均不知悉,因为不是在嵩山授业,只是在家被一少林高僧看中传授,匆匆三年,得高僧所学十之四五,其后为父见异思迁,转投入一邪派高手门下,又为恶朋诱惑,性格日趋邪异下流,做了几件无心绝毒大错,终为前师寻来。
破了内家真气前师曾郑重嘱咐,说虽然为父外家功力仍无,终不能与江湖一班好手妄动逞强,只要不与人过手,尚可苟延廿五年生命,是以为父这才收手归隐,其后又中了邪恶毒手,这个秘密蕴藏内心将近廿年了,你们姐妹见进出卧龙山庄的,都不是正派人物,心内未免奇怪,说穿了还不是利用他们作护符来对付为父当年对头,本身内家真气点破一事,仅有前师及为父二人知,故廿年来尚是一具纸老虎,幸未为人戳穿,但无日不思恢复本身功力,风闻‘降龙真诀’重现江湖,这部奇书是武林中瑰宝,有穷究天人之能,要恢复功力非把‘降龙真诀’得手不可,你们不知为父每日丑之交,受尽心火散功迫煎之苦,又须以残余真气迫毒,明日,陆地阴魔郑天雄率子来此,必然是邀为父相劝,他不知为父现与常人无异,怎能重出江湖,几经寻思,决定遣你们随其助手,好在你们武学已属中上之选,郑峰又暗恋着你们,以你们过人机智。不难到手,只将‘降龙真诀’到得手中,急速回庄,其余的事我来应付好了。”
第三日愚姐妹随陆地阴魔等人离庄,辗转抵达洛阳。
南瑞麟听后,微笑道:“两位姑娘孝思不匮,终必有成,小弟可以预祝。”
樊玉莲对南瑞麟凝眸半晌,忽娇笑道:“这‘降龙真诀’重现江湖,天下英豪莫不全力夺求,你难道真不动念吗?”
南瑞麟沉吟片刻,慨然道:
“不瞒两位姑娘说,小弟对‘降龙真诀’重现江湖一事,还是方才听马老师说起才知,不过这部奇书既有如此奇奥,小弟功力虽然浅薄,但不至于袖手,当尽力而为,至不济也不愿见奇书沦入盗匪那恶手中。”
二女听后愕然,樊玉莲道:“那么眼看奇书愚姐妹将要到手,你也阻止么。”
南瑞麟笑说:“只要二位姑娘出手,小弟绝不阻拦,也许还要相助,若假手别人,那又当别论了”,语气极其诚恳,要知南瑞麟在这几个时辰之内,见识大为增强,对二女亦心生爱好,才说此话。
樊玉珍见他神色,知其是由衷之言,笑道:
“麟弟,这话未免言之过早,目前上册‘降龙真诀’还不知下落,不如我们三人先分头查悉后再说吧!”
南瑞麟颔首道好,三人又谈了一阵,两女告辞回房。
南瑞麟走出门外,只见月华似水,林园一片清辉,亭台树木绰约,暗香随风袭来,令人俗虑一涤,他立了片刻,忖道:
“我何不去长胜镖局一趟,瞧瞧他们探出蒙面人来历未”,心念一动,即望月洞门走去。
他正要跨步迈过月门,忽见迎面人影一闪,南瑞麟蓦然一惊,收住脚步,定睛一瞧,却见大罗手谭光羽一脸阴笑立在面前,阻止去路。
南瑞麟含愠,正待出口相问,只见大罗手谭光羽轻笑了声,快步走去。
南瑞麟甚为困惑,怎么这等绿林巨擘行事喜怒都高深莫测!令人费解。
他也不想这些,飞步出外,只见洛阳夜市灯光如画,车水马龙,人如潮水一般,拥进挤出,好不容易到达长胜镖局,入内一看,不禁愕然,全局的人均已外出,心中甚是疑惑,又驰去凌云镖局查视,更是大吃一惊。
偌大一座镖局,空无一人,连个灯光都无,细心查看之下,一应杂物陈设俱全,可是重要物件携了一空,想是临时有急故迁去,南瑞麟为之怅然久之,又不愿去至其他镖局探问,漫步走出,回至洛安客栈。
走进居屋,燃亮红烛,又是一愕,只见绣枕下,露出白笺一角,取出一瞧,原来是樊氏双妹所留,字体娟秀端丽,簪花格极好,笺中有云她姐妹奉父急命返山,望君有暇来南阳卧龙山庄叙晤……蒲家寨群雄大会目前无甚作为,巩固势力而已,俟降龙上册得知下落后,方始蠢动,君若有意见识,不妨去阳乡鸡公山,但千万不可堕其术中……速离洛安,君敦厚朴实,狐狡之辈,笑后有险……,下有二女具名。
信中虽不言情,但情在意中,跃跃欲出,南瑞麟看后,只觉心内空虚得很,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他叹了一口气,收拾行囊,越窗而出。
月华似水,南瑞麟专拣穷街僻巷缓缓穿行,他心头默默忖思着……
樊氏双姝一走,只觉有点茫然若失之感,心内也觉自己心绪好笑,难道是情有独钟吗,转念到她们为什么要走,不禁想起方才两女之话,其父卧龙山主樊稚既遣她姐妹相随陆地阴魔父子探索“降龙真诀”,为何任务未竟,便遽而返山呢?……嗯,可能是樊稚得悉“降龙真诀”上册下落,无须利用陆地阴魔父子及神掌无敌裘飞等人,单独行动比较妥当,越想越对,自己所学未成,既有此奇书重现江湖,何不看看自己机缘若何,说不定碰巧得手也未必一定,对将来复仇之事大有裨益。
回想到镖局之事,究竟自己要伸手柑助否,不免显得傍徨,举措不定,脑际又掠上邙山三子疾言厉色拒绝自己相助的神情,不禁悚然,是啊,自己满门血仇未报,何苦为着别人不相干的闲事牵涉,万一有个失闪,岂不是抱憾终身么,遂下了决定,决意不管镖局是非,但思之凌云镖局清晨犹在风雨飘摇之中,如今已是曲终人散,内中显然有点玄虚可疑,既决意不管,这些思索,都是多余的。
不知不觉来在一家小客栈门首,南瑞麟信步走入,盥洗已毕,问明店小二,去南阳及阳县路径。
南阳及阳县倒是同一路径,由洛阳南下,经伊川,过临汝,抵叶县,再由叶县分途,从叶县西南取道方城至南阳不过一天半脚程,由叶县向东南,沿遂平南下,抵阳县需费时四日,心头盘算一下,决去开封一趟,先至相国寺谋见慈云大师,交还手串,顺便探视一眼故居后,再取道伊川,许昌,至叶县,去卧龙山庄。
客栈内人声嘈杂,豪笑盈耳,不少江湖中人在此落足,谈吐之间,离不了镖局之事,因一再传闻,画蛇添足,竟有点变了样,他懒得听,躺在床上,一掀夹被,因前晚邙山遭变,昨晚又因镖局蒙面人一扰,恰好两日两晚未睡,力竭神疲,不觉蒙胧睡去。
第二天一早,寒星尚未坠尽,汴洛道上顿现一个英俊少年,仆仆长途,足不扬尘飞驰。
官道上快马来往驰骋,黄尘漫天,马上人一望而知俱是武林健者,行色匆匆,南瑞麟目不旁视,只垂首急走。
傍午时分,南瑞麟已走过巩县,沿黄河南岸而行,只见浊水滚滚,黄浪滔天,两岸了无屋舍人迹,不胜荒凉,皆因这条黄河时常改道,每达泛期,两岸庐舍为墟,人畜俱作波臣,千百年来,河官束手无策,耗费钱粮无数,依然得不到半点效果,曷胜浩叹。
南瑞麟不觉有点饿了,烈日盛暑之下奔驰,汗流夹背,也该歇息一会,远远望去,只见道旁有一丛白杨树,其内隐隐有几户人家,树杆尚系了六七匹健马,想是打尖之处,遂满吸了一口真气,飞驰近前。
果然那边是个打尖之处,树荫下摆设七八个方座儿,可惜都坐满了,只有一张座儿坐了三人,尚空着一方,南瑞麟不禁犹豫不前,只见那张座上有位年约三旬的中年人,起立含笑道:“这位老弟,何不请来共饮一杯”。
南瑞麟见人家邀请,不好拒绝,俊面一红,道:“怎好叨扰”,话是这么说,人已向座上踅进。
那人微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怎说叨扰二字,请坐”。
南瑞麟谢了一声坐下,抬眼望了同席其他两人一眼。
这两人与邀他共座之人年岁相彷,装束亦一模一样,同着一袭黑纺长衫,肩头蓝布包裹,想是兵刃武器。
两人见南瑞麟望他,点点头微笑,店伙过来添了一付杯筷。
那邀他其余中年人,与南瑞麟酙了一杯,微笑问道:“老弟,请问尊姓”。
南瑞麟道:“不敢,小可姓南”。
“哦,原来是南老弟”,那人用目凝视了南瑞麟肩头扑刀一眼,又接着说道:
“南老弟,你也擅武吗?看老弟方才进得杨林,足不沾尘,大概轻功身法有过人之长”。
南瑞麟心惊这人好眼力,笑道:“小可那能说会武,只习了几年粗笨拳脚罢了……请问尊驾贵姓。”
那人重重敲了一下脑袋,向同席两人笑道:“我这人怎么如此失礼,尽问人家,可忘怀了自己这面。”,遂向南瑞麟道:
“来,来,来,我与老弟引见两位盟兄……这位姓沈,名唤冰岩……这位姓徐,单名一个韶字………敝姓程名唤文,蒙武林人士推爱,取了一个小小美号,人称邯郸三杰”。
南瑞麟拱手道:
“幸会,幸会。”沈冰岩,徐韶两人也都谈风甚健,四人片刻,谈得十分融洽,酒到杯干,纵声豪笑。
这时流风徐来,暑热尽收,邻座上人陆续离去。
沈冰岩忽问道:“南老弟,你是去开封吗?”
南瑞麟点点头道:“小可去开封探望一位亲戚长辈,三位可也是去……”
沈冰岩接口道:“我们也是去开封,正好同途,不过是邀请几位好友,便南下去蒲家寨参加群雄大会”,说此顿了一顿,又道:“南老弟,你可曾闻及此事否?”
南瑞麟闻得他们参加蒲家寨群雄大会,不禁怀疑这三人不是好路道,遂答道:“此事小可稍稍闻及一鳞半爪,不过不关心罢了。”
徐韶睁着眼,诧异道:“‘降龙真诀’天下奇书,武林中人莫不垂涎,难道老弟竟不动心么?”
南瑞麟摇首正色道:
“小可粗知拳脚,力不足于防身,何必妄想,闻得为得此书,天下英雄纷纷而起,转眼就是一片浩劫,得之不能守,适足自取杀身之祸,不过到有去蒲家寨之心,见识见识名家武学,只是群雄大会日内就要召开,小可到得开封后,还过去南阳一趟,恐怕不能如望了。”
程唤文抚掌大笑道:
“群雄大会为期两月,八爪龙叟蒲老儿不过假其名遂其心愿而已,我们也是去探访一下虚实,老弟,我们准在蒲家寨等你。”
南瑞麟颔首应允了,四人歇息也够了,算好酒饭钱后,离座起程,南瑞麟笑道:
“三位马快,请先行吧”,三位邀他共骑,南瑞麟只是坚持不允,邯郸三杰只得跃身上马,南瑞麟随后步行。
南瑞麟自为其师简松隐用“须弥芥子”本身绝顶内功真气助他打通“奇经八脉”后,武功一日千里,突飞猛进,轻功特佳,以他目前的脚程,可与邯郸三杰快马并驾其驱,不过他为人深知谦让之礼,不想在人前炫露,因此距邯郸三杰骑后不离五六丈远,但保持这个距离十分不容易,因为马的速度并不是一成不变。
三杰回首探望了一限,面现惊异之色。
这日正是南风,南瑞麟随在马后,那三骑掀起的尘砂, 一点俱未波及。
三骑一人一路驰飞着,不觉走出四五十里,南瑞麟忽见前面三马一蹶,邯郸三杰翻飞落地,三马同声希聿聿长呜,两足一弹跃起,回身圈后,三杰愕然而立。
南瑞麟知有意外,紧赶了两步, 一看之下,也为之大惊。
原来这段官道上两旁俱是疏落落地苍天梓树,左边一棵梓树虬根上,斜倚着六具尸体,面色恐怖,似是遭遇了极惊惧的事,那六尸胸坎上,每尸钉了一支长钉。
那长钉通体墨黑,作六角形,阳光在叶隙中照映下,泛出一丝蓝色光彩,六尸胸坎尚涔涔温出黑血来。
三杰面面相觑,程唤文向南瑞麟苦笑了一下,道:
“这六人就是方才由打尖处离开,不过先我们一刻,竟横遭此逆,行凶的人一定身手高绝,不过此钉识不出来历,大概死者与那人有什么血海大仇。”
南瑞麟也未回答,凝视了那些尸身几眼,忽飞身上前,伸手就要拔钉。
徐韶大叫道:“拔不得……”
南瑞麟手指刚要触及铁钉,闻声警觉,右臂望里一缩,只因身子前冲之势未收,硬生生往外一窜,平着尸身擦过,翻身立定,睁着双目怔望着徐韶。
徐韶见南瑞麟面露困惑,便道:
“南老弟,此钉本身附有奇毒,徐某原也不知,后来发现此钉经阳光反映,泛出蓝光,方始悟出……”
这时,程焕文已走近尸身面前察看,俯身注目了一会,突大叫道:
“二哥,你所见不差,钉身附有奇毒,但六尸只有五人手掌显有中毒黑印,这大有疑问。”
沈冰岩到此刻才发话,道:
“我看这六人并不是在同时死去,手掌无中毒黑印者,显然就是第一个遭殃的人,以后接二连三发现死者,俱想拔钉一视究竟,不想中毒死去,那死身胸前铁钉必是凶手隐于近侧,陆续补上的。”
闻得沈冰岩言及凶手隐于近处,徐韶程焕文两人都四周上下望了望一好似凶手就在身后模样,仅南瑞麟不动声色,只向尸身凝视。
奇怪此时汴洛道上来往行人绝迹,大概是炎热盛暑,中午阳光毒灼,烁石流金,旅人都找上歇凉之处,等侯日头傍西,继续趱程。
且说南瑞麟向尸身凝视了一阵,抬目对邯郸三杰微笑道:
“沈大侠所见不差,只是与小可观点略有出入……第二人发现第一人尸体后,想拔出毒钉,这是无可置疑的事,而且在第二人本身说,也是始料不及的事,不过,其后发现的人,却不可能如小弟一般贸然伸手,如非这样,为何死状、一模一样,依小可猜测,必是凶手突现,威逼他们拔钉,或是命他们就范不允,再行点穴致死,死后补上一钉,但凶手为何非如此不可,又不毁尸灭迹,摆在大路头上显目之处,这就要大费推敲了 。”
邯郸三杰见南瑞麟观察入微,正待赞扬出口,蓦地,那株参天梓树上,忽有人纵声大笑,宛如枭鸣,笑声中,人已落定在邯郸三杰面前。
这人身法奇快,陨石坠星般,只见眼前一闪,面前就多了一个蓬发垢面老者,钩鼻鹰眼,目内绿光闪烁,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布短装,他落地后,双限就望着南瑞麟狞笑一声,道:
“好小子,眼力果然不差,判断又竟然一点不错,难得,难得,不过,你见着‘罗喉煞钉’后,就想不出老夫来历么……”,继又转口道:
“也难怪你,老夫三十年来未履人世了,你如此年轻,怎会知道老夫名讳……你今年多大了?”言下大有垂青之意。
沈冰岩这时插口道:
“老前辈莫非三十年前名闻宇内的‘罗喉神君’丁翰,丁老前辈么?”,将魔君改名为神君,奉承有加,换在别人那还不飘飘欲仙,未料那老者只哼了一声,两目紧盯着南瑞麟等候回答,却对邯郸三杰不屑一顾。
邯郸三杰气在心里,他们亦是年青气盛之辈,若不是畏怯此老威名,还不早就出手了。
南瑞麟却言不及题地问道:“这六人与老前辈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致逐个戮杀?”
罗喉魔君丁翰哈哈狂笑道:
“小子你的胆量实在过人,竟敢反问老夫,老夫从来行事不论好恶是非,全凭自己心意而定,你知道了么……?”南瑞麟竟不作声,罗喉魔君用目翻了他一眼,又道:
“不是老夫看中你的姿质,起下收徒之念,哼哼,你们岂能活到现在。”说罢又是一阵狂笑,蓝目中突逼出冷茫,大白天里见着,也有不寒而栗之感。
南瑞麟竟然微笑道:
“这话未免太奇怪了,收徒拜师各凭心愿而定,譬如我内心不愿,老前辈就是强收,也造就不出一个奇才出来,那么老前辈一片心机岂不是枉费了?”
邯郸三杰知罗喉魔君心性为人,一言不合,便施杀手,不禁为南瑞麟担忧。
那知这次大出意外,罗喉魔君丁翰竟正色道:
“好,你不愿,老夫目前也不勉强,不过话可要说明白, 一经老夫看中,无论什么人就没有逃出手中过,老夫总令你心服口服就是。”
南瑞麟微笑道:“老前辈现在这话尚属言之过早,那要看老前辈以后与晚辈自己的机遇如何了。”
罗喉魔君嘴角牵了一牵,也不置答,转眼望着邯郸三杰厉声道:
“你们心中疑惑这六人与老夫必是结有深仇,才会致死是么?其实不是的,老夫令他们办一件事,怎奈他们不识抬举,竟敢抗命不允,那就怪不得老夫了。”
邯郸三杰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沈冰岩迟疑道:“以老前辈功力绝顶,何事不可手到功成,怎么尚需末学之辈相助?”
罗喉魔君丁翰大笑道: “天下事那有一人管得了的,老夫平生做事,不伸手则已,若伸手就要全始全终不可,与老夫做事的人,事后,必有一点好处。”
沈冰岩忽起下好奇之念,问道:“那么,有什么事值得老前辈如此关注呢?”
罗喉魔君丁翰怪目闪烁了一下,面寒似冰道:“这件事你们不会不知道,就是‘降龙真诀’奇书重现江湖。”
此语一出,南瑞麟心头一震。
程焕文竟冲口问道:“那‘降龙真诀’上册,老前辈莫非得知下落么?”
“老夫为此探访三月, 一丝线索竟没有”,罗喉魔君丁翰摇首回答,又道:
“所以老夫心想,既然中册下册分落在蒲家寨嵩山两处,何不就现成之物下手,再引来上册得主,岂不事半功倍么!”
沈冰岩越听越糊涂,道:“这又与那六人又有什么相干呢?”
罗喉魔君怒视了沈冰岩一眼,道:
“那蒲胜自得了中册‘降龙真诀’后,竟用十万斤生铁铸成一座藏书库,通体密封,除开它的重量体积不算,仅它那厚度就有三尺,不管用何种沉浑掌力,也不能动他半分一毫,取出更不用说了,那就是说非要宝剑利刃缓缓切开不可,换句话说,那要费相当时日,群雄大会为时两月,依照老夫推测每日进度,两月时光勉强可够,故而非有人合作不可,至于宝剑,听说汴京铁塔之内,藏有一柄湛庐剑,不过有一老贼秃梧叶长相维护,一步不离,老贼秃内外功均臻上乘,以老夫一人之力不能得手”,说着望了那六具尸体一眼,道:“那就是六人致死之因”,说完,眼内蓝光逼射,露出无遑杀机,邯郸三杰又是一个寒噤。
罗喉魔君丁翰又进:“话说至此,那么你们可为老夫效力么?”
邯郸三杰宛如小鹿撞胸,一颗心跃跃欲出,惊惧迟疑不敢作答。
南瑞麟微笑答道:“即是我们此刻勉强应允,到时不尽力,老前辈心机白费也是徒然。”
罗喉魔君哈哈的笑道:
“这话不无见地,你却不知,凡应允为老夫效力的,必须经老夫用上一些手法,规定十八个时辰向老夫报到一次,逾时,则‘错筋乱脉’发作,死活不能,你想想看,有谁敢不尽力?”
邯郸三杰暑日之下,竟吓出一身冷汗,南瑞麟暗骂此人恶毒,若不除得此人,鼓毒生灵,江湖上永无宁日了,心头沉吟片刻,想出一个问话,道: “万一相助的人失事遭擒,或是有意外逗留,不能与老前辈按时会面,‘错筋乱脉’发作起来,岂不是自误误人么?”
一言问住老魔头,怔着双眼道:
“好小子,太聪明了,倘万一有此事发生,那也顾不得许多,老夫只有另寻相助之人了。”
南瑞麟颇为得意,不想灵机一动,竟把话问住了此不可一世魔头,目前不如趁机用话夺住他,不然,会带来邯郸三杰及自己杀身大难,遂笑道:
“这样老前辈未免多此一举,欲寻相助之人,必然审慎观察,其人是否功力相当,于事有补,才可及选,晚辈等江湖末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何能相助,不如老前辈召来本门子弟晚辈,或是好友助拳,方济于事,若强邀他人,事不成则已,否则,以老前辈威望功力,尚需借重外人,有沾清誉不说,反落得个江湖笑柄。”
罗喉魔君丁翰闻言不怒反笑,竟道:
“果然老夫眼力不差,你秉赋根骨奇佳不说,连说话也是上选,冲着你,卖一个大交情,不用你们相助了,老夫自会另寻他人,不过,方才的事不得泄露,蒲家寨老夫深信你们也要去,千万不得破坏老夫行事,你自问能应允么”?
南瑞麟躬身长揖,道:“晚辈遵命,他们三位晚辈也可代为应允。”
罗喉魔君大笑道:
“小子,真有你的”,说完转身将六具尸体,分抓两手,随手一扬,六具尸体如箭矢般飞坠于滔天黄浪中,两臂微振,身形如逝电般穿上梓树,瞬眼,形迹已杳,但隐隐闻得穿枝拂叶之声,心知罗喉魔君赶赴汴京而去。
邯郸三杰神定后,望着南瑞麟一揖到地道:
“蒙南老弟巧言化解愚兄弟一步杀身大难,纵令肝脑涂地,难报大德于万一,以后如需用愚兄弟处,虽赴汤滔火,在所不辞。”
南瑞麟遑让不已,微笑道:
“小可不过巧言合色,消珥魔头杀心,存着万一之望,却不料罗喉魔君竟会收手,真是始料不及,看来这魔头雊是心狠手辣,良知依然未泯,就此回头也说不定。”
沈冰岩摇首道:
“未必见得,我看此魔头必是看上老弟根骨,用欲擒故纵手法,博老弟好感,以后见得面时, 一定有所牵缠,此魔头昔年尚有一混号,称作“阴魂不散”,信如他方才所说,一经相中,没有到不了手的,宛若附骨之蛆般,令人可怕。”
南瑞麟微笑不言,三杰纵身上马,南瑞麟相距一箭之地随着一路飞奔。
这时汴洛道上,来往又现征骑,真是凑巧得很,在此段真空时间,竟然遇上了罗喉魔君这不可一世魔头。
南瑞麟一路默默在想:
“湛庐剑必不能为罗喉魔君得去,必欲想一个两全之计不可……有了,我不如用下以毒攻毒之计”,以毒攻毒究竟是什么,这是后话。
南瑞麟脚程飞快,三杰胯下乘骑也是千里神骏,夏日日落较晚,酉末戍初已自赶到开封城郊十里长亭外。
黄河落日,天下奇观,赤红色的日轮,高悬黄浪尽际,映起满天金红色霞光,云彩变幻异常,河岸两侧,平沙莽莾黄入天,金鸟将坠之时,跳跃三下,宛如鲁阳金戈指日,倏地突然隐没,那漫天流彩,就似锦屏缦帐一般,的是奇观。
开封城郊,遍地都是池塘,停晚时分,倦鸟归林,鱼鸢戏水,牧童荷笛,风送荷香,顿感心旷神怡,暑气一清。
汴京开封,北宋帝都,巍然王气之象,在龙亭高处眺望开封城景,满眼俱收,记得康有为有诗:
“远望高寒侥汴州,铁塔繁塔与云浮,万家无树无宫阙,但见黄河滚滚流”,诗意雄伟,写尽开封胜处均在意中。
邯郸三杰与南瑞麟在暮云四合,万家灯火中,缓缓进得南薰门。
四人落在一家客栈内,用过酒饭后,邯郸三杰便欲出外访友,南瑞麟也要去相国寺谒见慈云大师,分手之际,沈冰岩极其诚恳地对南瑞麟道:
“途中见老弟默默沉思,必是对罗喉魔君盗剑之事,有所疑虑,若论我等侠义宗旨,决不能使湛庐剑落在魔头手中,但一个不当,易招致杀身之祸,何况我等又许下诺言,以老弟睿智,不难思出万全之策,沈某哓舌,老弟当能知晓。”
南瑞麟何等聪颖,还听不出沈冰岩的话意,劝自己不可轻身涉险,心下甚是感激,道:
“沈大侠金石之言,小可永志心底。”
当下分手,南瑞麟送邯郸三杰身形在人群中消失后,才向相国寺走去。
入夜,相国寺内更形热闹,唱曲,幻术,杂技,星相医卜,各色俱有,游人如水, 一如北京庙会,(按:相国寺简介,在拙着“十年孤剑沧海盟”十一集已有述及,恕不再赘),清净佛地,顿变繁华鼎沸场所。
南瑞麟由西掖门踱近相国寺,也无暇观赏,迳向二殿穿越正殿,转八角殿踅往藏经楼。
慈云大师云房就在藏经楼右侧,房外有一小沙弥侍立,他与南瑞麟当年熟悉相识,遂微笑双手合十作讯,也不用传话,南瑞麟迳自步入。
慈云大师,长得白眉白须,面色红润,身材瘦小,闭目端坐云床之上,闻得履声,睁目凝视一下,微笑道:
“孩子,你来了,走过来,待老僧仔细看看。”
南瑞麟走前跪下,道:“弟子叩见大师。”
慈云大师哈哈笑着伸手拉了起来,搂着揣摩南瑞麟全身骨骼,转叹一声道:
“松隐兄的是天下奇才,他用释道两家超乘内功‘须弥芥子’,助你脱胎换骨,贯通‘任、督’二脉,打破生死玄关,这是武林中人梦寝难求的……你在山情形,老僧从松隐兄口中藉悉详情,他数日前路经此地,与老僧相聚一日……”
南瑞麟急问道:
“恩师来了么,大师可曾知晓家师为何东游,他老人家有没有说及?”
慈云大师面色慈祥,摸了摸南瑞麟头发,微笑道:
“你师父行事向来莫测高深,他的习性,普天之下只有老僧深知,问也是白费唇舌,不过谈及你……”说此一顿。南瑞麟怔怔地听着,只见慈云大师说下去:
“你师父一身所学,据老衲臆测,眼前武林中一班成名人物无有出其右者,自从数十年前你师父为人所惑,误杀了一人全家,事后得悉真象,深自忏悔,从今不管江湖是非,悟出止戈为武之道:不过其人也有该杀之处,但就事论事,实不宜在你师手中丧命,以松隐兄那份智慧,尚被人所惑,心灰之余,本想将一身绝学随入黄土,自后,见了你后,不觉动了怜才之念,视你作衣钵传人,自知年华老去,岁月不居,故用‘须弥芥子’绝顶内功,助你缩短练武之期,不想你天资横溢,进境之速,大感意外,你也知道你师学究天人,星相医卜,无不通晓,河图,洛书,宓义,八卦神算之学,深得其中三味,所以替你相面,瞧出你杀孽奇重,又为你详推一生,才下了一个结论,不待你学成,命你下山历练,你不可见怪你师有什么二心,其实有深意在,你不在此时下山历练一番,不知道世途险恶,人心鬼蜮,万一你学成,心切亲仇思想偏激,对事先入为主,那就无人能制了,你知道么?”
南瑞麟泣道:“恩师对弟子苦心孤诣,恩同日月,弟子知道。”
这时月上帘拢,映得一室清辉,老僧盘坐云榻,童子待坐于侧,凝耳面扬谛听,炉内檀香袅袅送氛,好一付“童子听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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