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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妄想作奇袭 险遭死亡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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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西门举神色一振道,“他是谁?”
谷天雨冷冷地道:“提起这个人,你老一定很清楚。”
西门举一怔:“你早就认识他?”
谷天雨摇摇头:“那倒不是,不过据我所知,这个人是江湖上老一辈人中一个最难缠的人物,你老当然知道……”
“他是谁?”
“这人姓崔,单名一个奇字。”
西门举忽然全身抖了一下,双目上翻道:“野——鹤崔奇?竟会是……他?”
“前辈说对了。”谷天雨道,“就是这个人,是个最扎手的主儿。”
西门举长长地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西门云飞在一旁眼巴巴地道:“爹,你老既然知道这个人,咱们就得快想个法子,把东西弄回来,要不然可怎么向那位老前辈交差?”
西门举叹息一声,苦笑道:“傻小子,你死了这条心吧,要是这个人真是野鹤崔奇,那可就完了……这颗珠子就要不回来了。”
“为……什么?”西门云飞大惑不解地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西门举喃喃地道,“这个老怪物,居然还活着……他如果是意图出山,我看这个天底下,是没有人能够制服他。”
西门云飞呆了一下:“他真有这么厉害?”
“你哪里知道,”西门举苦笑着摇摇头,道,“完了,完了,原来是他……竟会是他……”
谷天雨冷冷笑道:“前辈你也未免太过长他人志气了,据在下所知,这个姓崔的,固然当得上一代怪杰,可也不是真没有人敢碰他。”
“那么,你的意思是……”
“在下认为,眼前起码就有两个人可以对付他。”谷天雨皱了一下眉,道,“只是……”
西门举冷冷地道:“什么人?”
谷天雨讷讷道:“其中之一就是家师一阳神君。”
“嗯!”西门举徽微点了一下头,“可是,你师父能出来么?再说,即使他能出山,也未见得就是崔奇的对手……”
西门云飞忍不住道:“谷兄,你说的是两个,还有一个又是谁?”
“这……”谷天雨偷眼看了西门举一眼道,“这个人,就是那位将明珠发还家师的那位老人家了。”
“哼……你说的都是废话。”西门举冷笑道,“我当然知道,问题是我怎么有脸去见他?我怎么给人家开口?”
谷天雨冷笑道:“丑媳妇难免见公婆,事到如今,又能够瞒得了谁?”
“哼哼!”西门举频频冷笑道,“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有脸给我说这些?要不是你,岂会生出这些事?”
谷天雨冷笑道:“那可不一定,这姓崔的要是早有居心,我们谁又防得了?”
西门举听他这么说,一时无言以对。
谷天雨察言观色道:“我师父那边,目前不宜让他知道。他那个脾气前辈想必也是知道的……再说他目前身子骨也不利落,我看只有前辈你出面去给老人家谈一谈了!”
西门举道:“我没脸见他!”
谷天雨忙接道:“前辈可以把一切过错推在我身上,我师长也就不会对前辈你有所责难了。”
一旁的西门云飞点点头,道:“也只有这样了,爹,我看事不宜迟,你老人家就勉为其难,去找找他吧。”
西门举长叹了一声,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只是,这位老前辈却是有名的不好说话,他与我二十年相交,情谊深厚,想不到第一次重任见托,即生出此事,真叫我难以开口。”
谷天雨冷冷地道:“前辈这么说可就错了,这要看什么人。遇见了崔奇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办法?”
西门举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讷讷道:“我临行之前,在此老面前还夸下了海口,这么一来,真是人丢大了,我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气得呼呼直喘,身上的伤也痛了起来。
西门云飞好言劝了半天,才把他说服了。
次日随即起程,向来路折回,去拜访那个讳莫如深的武林前辈去了。
夜晚,天黑得如同墨染的一般。
大风呼啸着由瓦面上刮过去,瓦上的积雪被刮得纷纷溅起,打在窗子上叮当作响。
整个客舍在此风势里,被掀起一阵轰轰声,真有天摇地动的感觉。
郭彤倚床角坐着,两只脚插在厚厚的被窝里,只觉得出奇得冷,两只耳朵都冻麻了。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到一边倒了一杯水,双手捧着杯子,唏唏噜噜地喝着,才觉得身上有一些暖意。桌子上有现成的饼,他撕下一大块,傻子似地吃着。
他怎会变得如此模样?连这间客房的大门也不敢出一步?
从中午开始,他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像是看见了鬼似地。
真鬼他倒是没有看见,却看见了一个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一个人!一个他一想起来,就心惊肉跳的人。
这人是谁?向阳君金贞观!
真是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居然在这里发生了。
情形是这样的,郭彤中午吃完饭回来,在门口无意间发现西门举一家人离店。记得来时,他们是骑马,离开时居然雇了一辆车。西门举与他那个小媳妇沈云英好像身上都不怎么利落,被搀上了车。他儿子西门云飞一个人押着三匹马,紧紧在车旁跟着,还有另外一个胡子大汉(谷天雨)也跟在一块儿。一行四人,像是有什么急事,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
郭彤看得莫名其妙,刚要转身回店的一刹那,竟发觉到那个魔王向阳君的到来。
那一刹间,郭彤几乎吓呆了。他如果不马上转身进店,差一点就给对方碰了个照脸儿!
妙的是,他进来,向阳君也跟着进来了。敢情他也是来住店的,与郭彤住在同一个客栈之内!
从那个时候,郭彤就开始战战兢兢起来,整个下午没敢迈出客房一步。
傍晚时候起,他唤来了一个小伙计,打发他去买了几个饼,顺便问到了向阳君这个人。得到的结论是,对方果然在这间客栈落了脚,就下榻在前院东侧一间客房里。
由于向阳君奇特的装束和他神威的造型,自他一踏入这所快活斋客栈,立刻惊动了所有的人。大伙儿纷纷打听这个怪人的一切,是以郭彤的询问,也就不会引起这个伙计的任何置疑。
郭彤原打算马上离开,可是昨日遇见的那个白衣老人要他不要离开,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与他商量……
再者,他实在怕一出门就被向阳君给撞见;一旦碰上,那可是飞蛾扑火啊!自己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脱离了他的追杀,这一次碰上,再要想逃得活命,可就千难万难了。
心里愈想愈害怕,却又愈是忍不住好奇。
勉强在床上守了一个更次,他悄悄下了床,决心要去探查个究竟。
他可是一点也不能马虎:当下换上了布鞋,把一双裤腿紧紧地扎住,佩好了暗器革囊,把灯拨到最小,仅仅剩下豆大的一点灯光,这才拉开风门,来到了外面廊子上。
这一霎儿,他心里虽然十分紧张,可是又有另一番意念,如果机缘凑巧,干脆下手把这个人杀了,倒也是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这个念头不禁大大地鼓舞着他,一刹间使得他杀机猝起,反倒不似先前那么惊慌失措了。
当下,他即内提真力,顺着廊子脚下,快步来到了前面那进院子。
这时天交四鼓,整个客栈内外听不见一点点声音。冷风贴着雪面吹飘在人身上,简直叫人打哆嗦。
郭彤站定了身子,偌大的院堂里看不见一个人影儿。只见一盏黄纸灯笼,挂在树梢上,迎着风势滴滴溜溜地直打转儿。
由于有了前番窥伺西门举失风之事,郭彤不得不抖擞起精神。当下,贴着瓦楞一直前进,前行了百数十步,就看见了侧面的那排房舍。这时候,那一排房子里,还有两间亮着灯光。
郭彤老远地打量着,不只一次地提息运气,使自己不沾一些浮力,才向事先打量好的向阳君那间房子行去。
他虽然在达云寺未入门墙习技,但因为早年曾经对武术下过苦功,轻功还是不弱的。
这一次,他施展出踏雪无痕的功夫,果然甚见功力。人影连闪,直落对方窗下。
郭彤当然知道向阳君是何等角色,是以站立在雪地里,一时连大气也不敢喘。他定了一会神,闭住了气息,才轻轻向窗前移近。
窗户上糊的是桑皮纸,厚厚的不透一点风,郭彤伸出小指,以指尖沾了些唾液,轻轻在窗纸上点了一下,即现出了一个小小月牙缺口。
虽然是极为细微的小小动作,郭彤亦不能丝毫马虎,他伫立窗前,先留神倾听了一下,听到一种奇怪地“吱呀”声!
等到他慢慢地把眼睛凑向纸窗,才看清楚了房中的一切。
显然,房中所显示的一幕使他吃了一惊。
黯淡的灯光之下,他看见向阳君赤膊着上身,盘膝坐在床上。
几个月不见,对方所显示的那种豪迈气息,看来有增无已,像是较之昔日更具有野性,脸上的胡子也像是有很多天没刮了,黑糊糊一片,算得上根根见肉。
这么冷的天,他非但赤裸上身,而且还显得很热,全身上下蒸腾着一片白雾,一颗颗的汗珠子挂在脸上。整个躯体,连同着他那张脸显示着一片红光,乍看起来,真会把人吓上一跳。
这时就见他两只手不停地在胸前来回盘弄着,像是在滚弄着一只大球,他必然是施展出全身之力,以致于每一盘动,木床即发出“咯吱吱”的响声。就这样,他来回不停地两只手继续盘个不休。
窗外的郭彤看到这里,不着声息地悄悄后退了一步,心里吃惊不小;仅凭猜测,他已经知道,对方是在锻炼内功。
郭彤见状,心里真是紊乱极了。
他仔细忖度着这个方向,算计着向阳君正是置身于自己正前方的笔直方位,由此而前,隔窗发出暗器必可使对方负伤甚或致命。
脑子里一经着念后,郭彤杀机顿起。
当下,探手自革囊里摸索出一口薄刃飞刀,他双手夹住刀身,长吸了一口气,提运出全身劲力,贯注于两臂之上,正待向正前方假设目标掷出飞刀。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陡然间身后一股疾风袭到。
郭彤简直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发痛,已被那人抓住了后颈。
耳边上却听得一个甚为熟悉的口音道:“小子,看你是不想活了,快走!”
“快走”二字方落,整个身子已随着那人猝然腾起的身势,霍地腾空而起。
郭彤忽然发觉到正面向阳君所居住的那间房内,灯光蓦地熄灭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发觉到对方房中灯光乍熄的一瞬,他整个人已随着背后那人落足于高有三丈的一所楼廊之上。
随着那人的手势一带之下,两个人一起伏身地上,掩住了身子!
惊慌中,郭彤一打量身后那人,白发白须,一身雪白的长衣——敢情正是先前救助自己的那个老人。这就是说,他是第二次得益于白衣老人。
“老前辈,你……”
才说了这么几个字,即被白衣老人一只手捂住了嘴。老人的另一只手,用力地把他想抬起的头给压了下去。
二人借以藏身的那个地方,正好是该处楼廊的一个拐角,面前有一根柱子,可掩饰住二人的身子。
白衣老人虽说是技艺出众,可是这一刹那,也显现出了十分谨慎的神态:坐着的身子,紧紧贴着柱子,由下而上根本无法看见他的一鳞半爪。
这个位置,郭彤、白衣老人却可以清楚地看见房中的一切。借着些微的灯光,郭彤看见了院子里的情景,由不住吃了一惊。
那个向阳君,这时霍然来到了院中。
他身上披着一袭黑色长衣,已非赤裸之身。伟岸的身材站立在雪地里,黑白分明,显得更加魁梧。
他很可能已经听见了什么声音,一双光华闪烁的瞳子缓缓地转动着、搜索着。
郭彤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白衣老人也显得很严肃,一声不吭地直瞅着对方,脸上露出一种希冀、惊诧的表情。
向阳君看着看着,忽然身势转动,在地面浮雪上踏行了一周。
他虽然体态健大,可是轻功甚佳,偌大的身子踏行于雪面上如浮光掠影,丝毫不着痕迹。
看到这里,白衣老人情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脸上神情益加惊诧。
忽然,向阳君站住了脚步,就见他弯下身子,仔细地在雪地里搜索着什么。
郭彤不由住略吃了一惊,情知对方必然是搜索雪面上的脚印。他的心由不住通通跳动不已,所幸现身之始,即施展了踏雪无痕的轻功绝技。
可是,话虽如此,在向阳君精邃的目光注视之下,依然为他察出了端倪。
他在窗前那块地方,发现了郭彤留下的一双浅浅脚印,黑俊的脸上,随即带出了一片冷笑。
既已证明有人来过,向阳君可就不欲善罢干休了。
就见他身形略闪,鬼影子似地掠上了自己下榻的那幛房舍的屋顶之上。
夜风呼呼,吹刮得他身上那袭肥大黑衫噗噜噜连连作响。他站立在屋顶上,一双眸子显得十分灵活,远近楼舍,一一在眼。
白衣老人看到这里,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郭彤随即觉出耳边响起了一丝细小声音:“这个人是个罕见的厉害人物,你要想办法先转回房去,我随后就来。”
郭彤正要站起,却被白衣老人按住。
“傻小子,不是这么个走法。”他是以传音入秘的功力,将话声输送到郭彤身边,“等我用调虎离山之计,将这个人诓离眼前,你就赶快乘机离开。进房以后,千万不要出声,熄灯就寝。我自会与你联络,你可听清楚了?”
郭彤点点头,表示遵命。
原来,白衣老人手上已备好了两枚铜钱,这时将其中之一运用指力弹出,落于十数丈外瓦面上,发出了极为轻微的一点声音。
果然,向阳君被那一丝声音所吸引,捷若飞云般地赶了过去。
把握这一瞬之机,白衣老人用手在郭彤背上一推,示意他道:“快走”
此时,他手上的第二枚铜钱也已弹出,落处较第一枚铜钱犹要远上一程。
郭彤在他一推之下,及时平身双足用力,“嗖”一声纵身而出。
借助白衣老人手上之力,足足飞出七八丈开外,落在一株大树上。
对于向阳君,郭彤早已是惊弓之鸟,是以他身子方一落下,随即快速地弹起。这一次,借助于树枝本身弹力,一下子足足把身子弹起来八丈高下,忽悠悠地落向后院。
然而,向阳君却并非如他们所想的那般愚蠢!
就在郭彤身子一落下的同时,面前人影猝闪,向阳君已然去而复返。
他已发觉到自己可能受骗,壮大的躯体一经落下,紧接着再次腾起来,起落之间,有如巨鹰翻云,“呼”一声落身于郭彤先时藏身的那处楼廊上,身法之快,真令人不及交睫。
是时,郭彤虽然得以侥幸脱身,现场的白衣老人却依然守身廊角。
其实白衣老人所以把郭彤先行遣离,未始不心存着会一会向阳君这个奇人。
白衣老人既然心存此意,对于眼前的向阳君便跃跃欲试了。
带着一声长笑,白衣老人如同飞雪一片,倏地直袭到向阳君身前,后者几乎还没有弄清楚方向,白衣老人已发动了凌厉的攻势。
一团白影,夹着大股的袖上风力,“呼——”一声,直往向阳君脸上拂来。
前文亦曾叙述过这个白衣老人一鳞半爪,得悉他即为多年前隐姓不出的风尘异人—
—野鹤崔奇。
此人之功力,尚可由他在对付西门举、谷天雨等人时看出,确是有极高造诣,尤其是两只袖子上,简直有令人出乎意外的功力。
这时,面迎着向阳君的突然来到,白衣老人的一双大袖同时挥到,整个楼廊在他双袖凌然巨力之下,都为之震动不止。
向阳君似乎不曾想到对方有此一手,加以对方功力是如此猛劲,一任他身怀不世绝技,仓促面临之下,亦不禁吃了一惊。
面迎着崔奇的进攻身势,向阳君偌大的身子霍地向后一倒,楼板咯吱吱一阵疾响,楼舍再次晃动了一下,向阳君的身子遂被迫得倒穿了出去。
崔奇一出手即把对方击退,样子显得甚为得意。
他长衣飘飘,极是潇洒从容地站立在楼廊之上,等待着对方的攻势。
果然,向阳君心有未曾,去而复还,一去一回,风掣电驰地再次登上楼廊!
他足下一沾着地面,已经看见了长衣飘飘,站立在楼廊正中的崔奇。
彼此都当得上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奇人,四只眼睛初一接触,就大致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彼此心里都存下了相当的戒心。
向阳君一连向前踏进了几步,白衣老人——崔奇丝毫没有退缩。
“阁下,”他抱了一下双手,“幸会了。”
向阳君睁大了眼睛:“你是谁?方才站立在我窗前的人就是你么?”
崔奇点点头,道:“不错,只是随便走走,并无打扰阁下之意!”
“哼,说得好!”向阳君冷冷一笑,“事实上,你却是打扰我了。”
崔奇嘿嘿笑道:“阁下功力不凡,老夫好不钦佩,如有冒犯之意,那也是老夫心存钦佩将阁下诱出,萍水论交而已。”
向阳君那张盛气凌人的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笑容:“说得好!”
说了这句话,向阳君脸色陡然一变,冷冷地接着道,“不过,这恐不是尊驾的真实意图吧!”
“嘿嘿!”崔奇向前面迈了几步,“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盛气凌人,老夫确实是一片真心,阁下莫非对老夫这个陌生人还有什么见疑之处?”
向阳君冷哼了一声,道:“但愿你言出由衷,否则的话……”
崔奇哈哈笑道:“年轻人,你一向都这么自负么?须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呀!”
向阳君点点头:“用不着你来教训我,这些话我都懂得,还是先请教吧!”
他边说边抱起了双拳。
崔奇摇头道:“不不不,老夫正有向阁下请教之意!能有阁下这身功夫的人,在武林中当然绝非是无名之辈。”
向阳君道:“我姓金,金贞观,冀州人,老人家该你的了。”
崔奇猝然间吃了一惊,轻轻地“啊”了一声,一双眸子,在对方脸上打了个转,抱拳道:“失敬、失敬,原来阁下就是新近出道、名满天下的向阳君,幸会,幸会!”
老头儿嘴里说着,着实吃惊不小。
“久仰阁下前此在南岳论剑时,技压群雄,一枝独秀,新领了武林权杖,已是誉满乾坤的当今武尊,呵呵……当真是来头不小!”
崔奇说至此,连连抱拳,向对方打躬不已。
向阳君轻哼了一声,道:“听足下口气,大有不服之意,金某人此次出道,有会尽天下武林同道的决心,老朋友,你报上个万儿吧!”
崔奇摇头道:“那倒不必,老夫这个名字不怎么响,不说也罢。”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继续道:“听阁下之言,倒也是无独有偶。足下所言,与老夫此行宗旨相仿佛,也罢,咱们就来个不打不相识吧!”
说到这里,脚下向前踏进了两步,右手骈中食二指,向着向阳君右肋下就点。
一股尖锐的风力,随着他递的指尖,突地点向向阳君“乳中穴”,真有洞石穿木之势!
向阳君神色微微一变——他已断定出不是好兆头,只是这个节骨眼上,尤其不便向对方示弱。
鼻子里哼了一声,突地凹腹吸胸,把上胸吸进了一半尺,同时右手轻起,用“金切手”招式直向着崔奇那双手上切会。
崔奇冷笑道:“好!”
他手掌倏翻,巧运拇食二指,拿向向阳君的曲池穴。
二人手掌很快地交接在一块,一合即分。
整个楼舍为之震动不止。
崔奇足尖轻点,斜着身子穿了出去。
“姓金的,你这里来!”话声出口,起落之间,已扑向楼下院中。
向阳君“哼”了一声,壮躯起处,飞星天坠般地落了下去。看起来,二人落势像是平排同坠。
待到双方身子一经站定,却是脸对脸。
“老头儿,你欺人太甚!”
话声出口,向阳君身躯霍地向下一坐,右手五指箕开,用五指灯灿绝招陡地直击崔奇的脸部。
崔奇哑声笑道:“好招!”
他不退反进,身躯霍地前挺,右掌也学样儿张开五指,蓦地用力击出。
只听得“叭”的一声,两只手掌竟然迎在一块了,十指力合之下,两只手掌紧紧相贴着。
彼此的身势,都似乎摇动了一下,却都保持着平静。
如果仅仅由他们相接的一双手掌上,简直看不出什么名堂。然而,如果能够注意到他们伫立在雪地里的一双脚步,那就有文章了。
他们双方对面而立,身轻似羽,四只脚浮立在厚厚的雪面上,足下白雪不曾陷下丝毫足印。
只要观察到他们彼此这一身轻功,便可知道两人的一身内功已至登峰造极的地步。
两只手掌紧紧相贴着。
崔奇脸上显现着一丝微笑,一双细长的眸子眯成了两条缝,却由那双细缝里闪烁出灼灼精光。
向阳君却是表情俨然,丝毫不形于色。
这个样子,他们足足相持了有小半盏茶的工夫。忽然,双方同时把身子向下一矮,像是彼此商量好的一样,同时把手掌撤了回去。
激烈的战斗,就在这一刹间,展了开来:向阳君往左面转,崔奇向右面旋。
两个人在疾转一圈之后,倏地会合到了一起。
向阳君猝然双手齐开,拉开了大鹏双展翅架式;崔奇右手直竖起来,比了个直劈之势。
两个人不等招式递出去,却都忙着收了回来。
野鹤崔奇一声低叱,霍地向前一个跃进,下身盘足,“唰”一脚直往向阳君足踝上扫去。
向阳君腾身一跃,拔起了数丈。
野鹤崔奇亦紧跟着拔身而起。
夜空里,两个人就像是冲霄而起的一双大雁。
霍地,他们双方迎在了一块,淡月稀星之下,一阵子纠缠疾滚,天星飞坠般地直落下来。
在将落未下的一刹之间,他们竟然相继向对方发动出快速的杀手,都约莫递出了六七招之多。
紧接着,二人同时落了下来。
像是分飞的一双燕子,一个东、一个西倏地分了开来。这一次接触,似乎是颇具实力的一次接触。
他们分开后,两个人站立的方位,恰是这片场地的两个边端。双方距离,约在六七丈左右。他们遥遥互望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一句话。
甚久之后,崔奇才缓缓地抱了一下拳:“领教了……”
向阳君也缓声道:“好说,足下功力之高,是我此次中原之行,所遇见甚为杰出的几个人之—……”
才说到这里,崔奇忽然仰面向天,“哈哈”笑了两声。
向阳君神色一凝,道:“足下因何发笑?”
崔奇笑声一敛,道:“金小友,你对老夫的盛誉,却是大大的不敢当。”
他面色一整,冷峻地道:“老夫对于你此行也略有所闻,希望你在这两湖地面上仅属过境而不会盘恒甚久,否则只怕彼此有点不大方便。”
向阳君冷哼了一声,道:“听你的口气,想必是不容我在此立足了?”
崔奇嘿嘿笑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向阳君神色一凝,摇着头冷笑道:“不,金某人生平有一忌讳,那就是绝不受人要挟。”
“这么说,你是存心与老夫蹩一蹩了?”
“老人家你看着办吧。”
“你不妨再想一想。”崔奇冷笑道,“这汉中地面上,是容不下你这一号的!”
向阳君摇了摇头,道:“我看还不至于吧!”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崔奇冷森森地道:“小伙子,天下地方大得很,你还是到别处去吧,这里容不下你!”
“哼哼……”向阳君发出了一串冷笑,道,“那么,我就多住一天,在这里住四天。”
崔奇怔了一下:“好吧,四天就四天,我等你四天。”
“对不起!”向阳君改口道:“那我就住五天!”
崔奇挑动了一下眉毛:“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向阳君道:“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崔奇寒声道:“这么说你是要接着我的了?”
“随时奉陪。”
“好……”崔奇怪笑了一声,“你等着吧,我一定来。”
向阳君笑道:“不仅是你的人要来,你的东西也不要忘了一块拿来。”
“啊——”崔奇顿时神色一震,倒退了一步,打量着向阳君,“看起来,你是有所为而来了。”
“这还用得着说吗?”向阳君笑了一下,“如果金某人这双招子不空,那件东西八成是落在了老朋友你的手里了。哼哼……老朋友,你怎么拿的,我希望你怎么给吐出来,我等着你。”
崔奇狞笑了一声:“好,小子,你等着我的吧,我走了……”
他霍地腾身而起,直由向阳君头顶上掠了过去。在经过对方头上的一刹那,蓦地身子向下一沉,飞出右足尖,直点向阳君眉心“祖窍”。
这一手却是出人意料,又快,又准,又狠。
只是向阳君已经注意到了对方有此一手。
如此,就在对方快速的身手里,即他右手蓦地向空中抬了一下,手指和脚尖经过巧妙地接触,二人即分了开来。
崔奇的身子,极其轻巧地落在了对面瓦脊上,随即发出了一声狂笑:“好小子,真有你的,你等着瞧吧!”
人影略闪,夜色里有如长烟一缕,瞬息间消逝无影。
向阳君微微呆了一晌,冷笑着转回房中。
纸窗上有人轻轻弹了一下,郭彤应了一声,匆匆上前打开来,白影略晃,崔奇掠窗而入。
郭彤随即关上了窗户。
崔奇的声音说道:“点着灯,不要紧!”
郭彤答应了一声,亮着了火折了,顿时房子里大放光明,看见那个白衣老人脸色有异,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灯点着了,熄了火折子。
郭彤退向一旁坐下来,道:“老人家,你怎么这么久才来,莫非跟那小子照了脸了?”
“岂止是照了脸,”崔奇冷笑了一声,“我们动了手。”
“啊!”郭彤吃了一惊,“你们动手了?”
崔奇点了一下头,抬起手来,指了一下桌上的瓦壶:“喂,给我弄碗水来!”
郭彤应了一声,倒了一碗茶,双手捧上。
崔奇接过了喝了两口,放在桌子上,从身上摸出来一个木制的药筒,由里面倒出来一粒黑色的药丸吞到肚子里?
“你老这是怎么了?”
郭彤在一旁看得有些儿震惊。
“没什么!”崔奇摇摇头,“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他那一双惊异的眸子里,闪烁着炯炯寒光,道:“哼,我就不信……终日打雁竟会叫雁嘴啄了眼!”
郭彤讷讷道:“老前辈,这个向阳君端的可不好惹!你老人家可要千万提防着点儿啊!”
“向阳君?”崔奇偏过脸来打量着他,“你也知道他?”
郭彤苦笑一下:“岂止是知道他!就是烧成了灰,我也忘不了他……”
“嗯,”崔奇注视着他,“是怎么回事?听你口气,你和他之间好像还有梁子?”
“唉……这个……”
提起这件事,郭彤可是感触良多:“你老人家也就别问了,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我们是死冤家、活对头,一照了面,非得死一个才成,这死人八成儿是我。他功夫太高,我简直连他身边也挨不上!”
崔奇翻了一下眼皮:“真有这么大的仇么?”
郭彤又叹了一声,往事如烟,可真应上了不堪回首那句俗话了。
“老人家,你们真的动了手了?”
“那还假得了?”
“结果怎么样?”
“怎么样?”崔奇苦笑一下,“勉强称得上不分胜负。来,小伙子,你把灯过来,瞧瞧我这只‘尊足’要不要紧,你就知道了。”
他说着,把右脚跷了起来。
郭彤莫名其妙地把灯靠近了那脚。
崔奇呲着牙,先解开了紧束在足踝上的扎腿,脱下了布鞋,里面穿着蓝布长袜子。
“哼,好小子!”
他一面说着,往嘴里面吸着气。那样子像是忍着痛,等到他脱下了袜子,郭彤吓得抖了一下手,差一点把灯给砸了。
敢情崔奇那只脚,整个的脚背上,都现出一片黑紫颜色,脚面肿泡泡的。
看到这里,崔老头子脸上蓦地罩起了一片阴森,鼻子里长长地哼了一声,即把袜子穿上。
“你老这是怎么了?”郭彤战惊惊地道,“受伤了?”
“嗯。”崔奇用手抚按着受伤的那只脚,脸色很难看。他不时地眨动着眸子,像是在运思着什么。
郭彤由于对向阳君这个人有着特殊的记忆,见状顿有所悟。
“啊!”他吃惊地道,“看情形,你老人家大概是中了他的太阳神功吧!”
“太阳神功?”
崔奇显然为之一惊。
郭彤连连点头道:“老前辈你莫非还不知道?这个人最出名的功夫,就是太阳功。
不过,奇怪……据我所知,这门功夫好像应该是在太阳底下才可以施展……晚间怎么会……”
崔奇道:“你说得不错,太阳功,不错……”
崔奇连连点着头,像是茅塞顿开。
他冷笑了一声,点头道:“天底下也只有这种纯阳的功力,能够破我的混元真气,我原先还在纳闷,你这么一提,倒是解开了我的谜结了。”
郭彤怔道:“可是太阳功,不是必须要在太阳底下才可以施展么?怎么……”
崔奇摇摇头:“不然,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冷笑一声,喃喃道:“昼吸日菁,蓄之海底,可暖百穴,虽隆冬寒夜,赤膊去衣而不觉其寒,用以制敌,枯其精脉,凝其血,摧其五行而制死……”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话声,苦笑道,“这就不错了,这就是太阳功,运之于掌谓太阳掌,运之手指曰太阳指。”
他倒抽了一口气,咬了一下牙,又道:“好厉害的太阳指!老夫今夜总算见识了。”
郭彤惊道:“要不要紧?”
崔奇苦笑道:“无妨,要是换另一个人,只怕这时早已无命,而我练有洗筋易髓之功,倒可以平安无事。哼,这一点也许是那个向阳君事先没有想到的!”
郭彤总算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可是……你的伤……”
“这只是一时气血不畅,他的纯罡指力伤了我的‘鹰白’穴门。他虽施展了太阳功力,却并没有收到他所预期的效果,不过……”他微微一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又道,“话虽如此,这个向阳君的功力着实不得了——真可以称得上是我生平第一大敌了……”
他一面说,频频冷笑不已,随即端起了面前的一碗白水,一饮而尽。
“小伙子,”他把身子倚向墙角,讷讷道,“你可是看见了吧!这个天底下,到处都有能人异士;你厉害,人家比你更厉害……老夫这一次出来,总算遇见了厉害对手。
哼哼!”
一连哼了几声之后,他瘦削的脸上带出了一抹欣慰的微笑,像是向阳君适时地出现,正好符合了他潜在的愿望。
郭彤甚为担心地道:“这个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老前辈你对他可要千万小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你老人家还是忍下这口气算了。”
崔奇冷冷一笑道:“你知道什么?其实,我与他并无仇恨,只是遇上了,总要见个真章儿。”
微微顿了一下,又讷讷地道:“我已给了他四天时间,四天之内要是能知趣地离开汉阳,我也就省了事,绝不会去找他麻烦。”
郭彤皱了一下眉:“可是他要是不离开呢?”
“那他是存心给我过不去,说不得我们就得见个高下了!”
郭彤道:“可是,你老人家有把握胜过他么?”
“这个!”崔奇冷冷一哂,道,“到时看吧,现在还不知道,到底鹿死谁手。”
郭彤不再说什么,一双眸子缓缓转着,心里情不自禁地暗忖着:“这个老人家到底是谁?看他武功的确不弱,较之已死的静虚老方丈也不逊色,说不定向阳君此行遇见了他,才算是遇见了真正的对手……”
转念又想:“说不定这个人武技高超,向阳君不一定能胜过他;果然如此,岂不正合了我的心愿?我又何必苦苦予以阻止?”
这么一想,觉得甚是有理。
然而,有些话他却不得不予以点醒。
“老前辈武功盖世,说不定对方向阳君这个人不是你老人家的对手,只是……”
略一犹豫,他即接下去道:“你老人家也许还不知道,已经有很多武林中颇负盛名的人,都丧生在此人的双掌之下,老前辈知道么?”
崔奇怔了一下:“啊?”
可是接下去,他脸上情不自禁地现出了一抹冷笑。
“颇负盛名的人?”他冷笑着摇头道,“一个真正身怀绝技的人,绝不可能享有很高的名望;反之,那些并无什么真实武功的人,却能沽名钓誉,得享大名。这道理很简单,如兵法所云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那句话的意思是一样的。”
郭彤点点头道:“你老人家说得不错,但是并非没有例外,否则也就没有‘实至名归’这句话了。”
崔奇点头道:“说得好,我们且不要再为此争执。你刚才说到几个颇有盛名的人,丧生在向阳君手里,这几个人都是谁?”
郭彤想了一下道:“据悉死伤在向阳君手里的人数极多,只是对我却没有什么印象,我所知道的,只是他在洞庭岳阳一个地方的作为。”
崔奇点头道:“岳阳府确是藏有几个能人异士,莫非竟听任这个小辈胡闹不成?”
郭彤道:“你老说的那几人是谁?”
崔奇闭上双眼道:“苍海客齐天野该是一个具有相当实力的人了,据我所知,他在洞庭以西盘踞了相当长的时间,目前也不会离开。”
郭彤一笑,道:“除了这位老前辈,你老认为洞庭地面上,还有些什么能人异士?”
崔奇点点头,神秘地笑了笑道:“当然还有,还有一个人……只是这个人不会轻易过问外事罢了。”
郭彤道:“这个人是谁?”
崔奇摇摇头道:“不说也罢,对方既已心存避世,不希望世人再听到他的名字,我也就不必再说他了!”
郭彤怔了一下,遂道:“那么,除了这个人之外,你老人家看看三楚地面上,还有些什么能人异士?”
崔奇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捋着下颔上一绺长须,点了一下头道:“这个……据我所知,好像还有盛家兄弟两个!武功自成一家,如这几个人肯为正义挺身而出,那么向阳君就不能为所欲为了。”
郭彤摇摇头道:“不见得!”
崔奇十分奇怪地转脸看着他,问:“怎么?”
郭彤冷冷一笑,道:“看来老前辈确实避世甚久,居然连最近江湖上所发生的大事都不知道。事实上,你老人家以上所提到的三个人,如今都已作古,不在人世了。”
“啊——”崔奇吃了一惊:“难道说他们都死了?是怎么死的?”
郭彤冷冷地道:“死因相同,俱是死在同一个人手上,这个人你老人家自然是可以猜想得到的。”
崔奇脸色忽然间为之大变。
“什么?……你的意思,难道说,他们三个人,是死在向阳君……那个辈手上?”
“老前辈说得不错。”郭彤冷笑着接下去道,“事实上确是如此!”
“这……”崔奇摇摇头,“我还是不敢相信!”
“事实俱在,你老人家岂能不信?”郭彤振振有词地道,“你老人家如果到岳阳地面上走上一转,就会发觉到那里处处张贴有缉拿向阳君的公文告示,上面对于你老方才提到的三个人死因记述甚详,自然是千真万确的事了。”
崔奇听了,神色微微变了一下,半天没有说话。
甚久他才摇了一下头,讷讷道:“果真如此,这个向阳君实在是太厉害了,只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郭彤冷笑道:“后辈猜想,不过是武林中的逞强斗狠而已,这个人似乎想杀尽世上所有的英雄好汉,独霸天下……”
“哼!”崔奇缓缓地点了一下头,“也许你说得不错,如果他真有此意,他将会遭遇到意想不到的阻碍和困难!”
微微顿了一下,他又接下去道:“就在岳阳附近西塘,那里住着一个人……一个少见的奇人,向阳君如果惊动了他,可就有好看的了!”
提起这个奇人,崔奇脸上现出了一种默默的痛苦,那是混合了歉疚与怀念的综合表情!
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在一种漠漠惆怅和淡淡轻愁笼罩之下,他忽然变得心事重重了。
听到了西塘这两个字,郭彤吃了一惊,想到了师门达云寺的猝经剧变,老方丈以及各堂长老的死,他的心就像忽然压上了一块沉重的铅块那么重。
“你老说的是西塘?”他奇怪地问崔奇道:“西塘住着一个什么人?”
崔奇摇摇头,大有欲语还休的意思:“我说过不提他,结果还是又提到了他……事实上,我这个老朋友已非尘世凡俗之人,他目前已是一个出家人了。”
“啊——”郭彤几乎惊得由位子上站起来,“出家人?莫非你老说得这个人,是达云寺的静虚老上人么?”
崔奇目光一凝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郭彤怔了一下,苦笑道:“我怎么会知道?老前辈,如果我告诉你那位静虚老方丈曾是我的师尊,你会相信么?”
“这——”崔奇摇摇头,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你是静虚老和尚的弟子,你今天的身手必然是相当可观了。”
郭彤苦笑了一下:“你老说得不错,按常情说,事实确是应该如此,却也有出乎常情的时候哪!”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入门太晚,而老方丈提前故世!”
“提前……故世?”崔奇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双白眉连连眨动了几下,道,“你说什么?”
郭彤叹息了一声,苦笑道:“老前辈,那位静虚老方丈已经死了,这件事莫非你老人家也没有听说过么?”
一阵苍白快速地由崔奇脸上闪过,郭彤很清楚地看见他两处太阳穴上的青筋跳动。
这一刹那,对他来说不啻是五雷击顶。
一段很长的时间,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过了良久,他那双无精打采的眸子缓缓地移向郭彤:“小伙子,你别是在信口胡说吧?”
郭彤摇摇头道:“天下最无聊的人,也绝不会拿别人的生死来开玩笑,更何况静虚老方丈是我最敬重的师尊,我岂能信口胡说?”
崔奇凝目注视着他,忽然叹息一声,点点头不再言语。
忽然,他的双眉一挑,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那盏油灯蓦地跳了一下。
“老和尚你死了?”
声音沙哑,却倾泻着无比的愤怒,那双眸子里滚动着说不出的凌厉狰狞。
然而,这般气势,却没有维持很久,他紧接着又垂下头来,脸上的神采刹那间由愤怒变成了无比的悲伤。
郭彤不禁为对方这种大异寻常的举止,惊得呆住了。崔奇这番举止确是发自内心,丝毫不曾有做作的成份。
然而当他目光再次接触到郭彤时,才恍然由睡梦中惊醒,回到眼前现实了。
“小伙子!”他脸上绽开了一丝苦笑,“你不要笑我的失态,如果你是我,只怕痛苦得更不能自禁……唉,想不到我短短二十年不履江湖,竟然发生了这么多想不到的变化。”
他说到这里缓缓由位子上站起来,一直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他把自己浸浴在冷风里,一直过了很久,才回过身来。
“这事发生多久了?”顿了一下他才改口道,“我是问你老和尚死了多久?”
郭彤想了一下道:“有三个月了。”
崔奇点点头:“他是怎么死的?”
“是……是被人杀死的。”
崔奇冷笑了一声:“什么人?难道说又是向阳君这个小辈?”
“不错,就是他!”
崔奇陡然一震,两道白眉倏地直竖了起来。他摇摇头道:“这一次我可不相信你说的话了。”
郭彤望了他一眼:“为什么?我说的句句是实言。”
“哼,我对于老和尚的武功是再清楚也不过的。他那一身内外功力,只怕当今天下,很难找得出三四个人是他的敌手;向阳君即使练有太阳掌至阳至罡之功,也难以是他的对手,怎会丧生在这个小辈之手?”
郭彤叹了一声道:“老方丈一身武功,的确是当世罕见,然而向阳君的武功却也有令人难以忖测之高奥,否则老方丈也就不会丧生在他手上了……”
崔奇哼了一声,凌然道:“我不信!”
他转了个身子,重重地在一张木椅上坐下来:“你再说得详细一点。”
郭彤叹了口气,一双眸子转向桌子上的那盏灯。跳动的灯焰、炸开的灯花,一刹间把他带回到昔日达云寺的痛苦回忆之中。
“这件事说来话长。”他喃喃地道,“我只能长话短说,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向阳君在岳阳的大开杀戒,而遭到了官府的问津,有一位府街的大班头铁掌刘昆,他与老方丈颇有素缘……”
崔奇听到这里,摇头岔口道:“老和尚吃斋念佛之人,怎么会与六扇门里的人交往?
这一点有欠情理。”
郭彤苦笑道:“这一点后辈也是百思不解,不过自从后辈进入达云寺之后,短短年许时间,那位岳阳府的刘大班头,确是常常拜访老方丈。”
“老和尚可曾见他?”
“老方丈原本是不接见外客的,可是对于这个人,却是破格相待……好像老方丈有不得不与他相见的特别苦衷,这一点就非后辈所能想得通了。”
崔奇想了一下,忽然“哦”了一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想必是老和尚当年为俗时,曾有几桩不小的案子,落在了这个鹰爪子的手上。他虽然落发出家,但那捕头仍有借口困扰于他……老和尚这么一来,可是为自己惹下了麻烦了,又该如何讲?”
郭彤苦笑道:“详情是否如此,后辈就不知道了。”
“你当然不会知道,当年老和尚称雄武林耀武扬威时,只怕你还没出生呢。”
微微停了一下,他看着郭彤道:“好吧,你再说下去。”
郭彤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向阳君在岳阳杀人之事,我们在庙里也所闻不多,只是知道那个刘捕头曾经到庙里求见老方丈,请他老人家出山,主持正义……”
崔奇点点头道:“这原是情理之中的事,后来呢?”
“后来情形就不同了。”
说到这里,郭彤也就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那一夜,老方丈事先由卦上测知有一场浩劫面临,并测得当夜有人要登山造访,于是差人事先在庙外等候。果然,到时候就来了三个俗客。”
崔奇一怔道:“啊?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郭彤道:“除了方才我说的那个刘捕头之外,另外还有年纪甚轻的兄妹。”
他微微停了一下,接下去道:“这对兄妹事后我才知道姓雷,乃是武林中颇有身份的人物:哥哥叫雷铁军,妹妹叫雷金枝……”
崔奇摇摇头道:“没有听说过。”
郭彤道:“这对兄妹,你老人家当然没有听说过,可是他们的祖父,却是一代武学的鼻祖,与老方丈当年齐名,而且交非泛泛。我一提起来,你老人家一定知道!”
“是谁?”
郭彤顿了一下,道:“那就是世居东海七巧岭的青蟒客雷蛟。”
“原来是雷瘸子,我认识他!”
郭彤又接下去道:“那夜刘捕头带着雷氏兄妹一起去找向阳君……那位雷少侠与刘捕头都为向阳君所伤,尤其是雷少侠伤势极重,像是有性命之忧。老方丈本诸慈怀,不得不赐以援手救助。”
“嗯!”崔奇缓缓点了一下头.“不错,老和尚的那两手医术,真可以称得上当世无双,尤其是那一手金切玉膏之术,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啊,是了、是了!”
他忿然明白过来,不胜感伤地道:“老方丈为他们疗伤,可就把自己陷进去了。”
郭彤黯然点头道:“据后辈所知,老方丈因受不了他们的一再请说,就答应了下来。
唉,他老人家千不该万不该,竟然在这个时候犯下了大错!”
“老和尚神机妙算之人,竟然也会失算?”
“可不是。”郭彤叹息了一声,道,“原来,向阳君那时不慎为雷姑娘所伤流了些血,据老方丈说,向阳君失血之后必将有一种……什么现象,这一点我倒是记不太清楚了。”
崔奇冷冷地说道:“是反潮现象。”
“对对对……是反潮现象!”郭彤不自禁地看了他一眼,赞道,“你老人家果然见闻深远,无所不知。”
崔奇冷冷一笑,道:“说下去。”
他像是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事件上,显得有些意不旁瞩。
郭彤遂接下去道:“老方丈因断定向阳君有反潮现象,在六个时辰之内不能行动。
以此见告,刘捕头便大喜过望地匆匆赶回……”
说到这里,他临时顿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事情就出在了这里,这个消息不知道谁泄露了出去,以至于刘捕头扑到时,那个向阳君竟然藏躲一旁……非但这样,据事后我由别处探知,刘捕头等一行竟然都遭了毒手,死于向阳君之手。”
崔奇点头道:“说下去。”
郭彤道:“这些情形,老方丈虽不曾目睹,却由卦上探出了一个大概,可怜老方丈……”
微微一顿,他接连叹息了几声才道:“可怜老方丈虽然事先已由卦上测知了大凶之兆,然而他自己却未能躲过这步劫难,最后依然落得身遭横死……真是可怜之至!”
崔奇皱了一下眉冷笑道:“老和尚一身功力何等了得,岂会不是向阳君这个小辈对手?依老夫所见,老和尚即使不能取胜于他,至不济也能保一个平手,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丧生——这可就令人想不通了。”
郭彤叹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只怪那个向阳君来得过于神速,老方丈原待以先天之气补后天之功,施展澄波返渡将功力补足。果真如此,那个向阳君是否能胜过老方丈可就难以预卜了。然而,向阳君来早了一步,以至于老方丈功败垂成,而死于非命。”
“这就是了……”崔奇冷冷一笑道,“果真这样,老和尚可真是命该如此了……难道他没有想到拖延战术么?”
“怎么没有想到?”郭彤沮丧地道,“若非这样,达云寺的几堂大师也就不会平白丧命了。”
崔奇“哼”了一声,道:“老和尚应该物色一个身边护禅的得力手下,使他免于张皇困惑!”
郭彤苦笑道:“这一点他老人家也想到了。”
崔奇道:“是么?”
郭彤苦笑了一下,道:“那个人就是我!”
“是你?”崔奇的眼睛,在他身上快速地转了一转,“这倒是失敬了。”他双手拱了一下,“小哥,这么说起来你当是老和尚最心爱的一个弟子了。”
“不瞒你老人家说,”郭彤讷讷着道,“老方丈对我这个弟子实在是期望甚大,只是……唉,只怪我获他老人家赏识为时太晚,以至于空列门墙,对他老人家的盖世武技,连一层皮毛也没有学到。”
“这个我知道,不过你肯定打好了相当的武学基础。”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我一上来就看上了你的原因。”
崔奇说到这儿,眸子频频在郭彤脸上打转儿:“现在又加上了老和尚这一层原因,我就更放不过你了……小子,你可愿意拜我这个师父?”
郭彤先是一阵惊喜,可是紧接着又兴起了一片犹豫,似有难言之苦。
崔奇不禁翻了一下眼皮:“怎么,你不乐意?”
郭彤苦笑了一下道:“请你老人家不要介意,实在是老方丈在临死之前,已经交待了我,要我不要轻意妄图复仇。后辈对于你老人家一身武学,虽然极为仰慕醉心,却不能有违老方丈之临终遗命,这一点务必要请你老人家见谅。”
崔奇聆听之下,不禁呆了半晌,喃喃道:“老和尚难道还有什么知己的朋友么?
不……这个人我太了解了……哼哼!”
他目光一扫惊诧的郭彤,冷冷地道:“我太了解老和尚了,据我所知他生平几乎没有几个朋友;有之,也都是一些与他意气不合的人,能够承他死后见托之人,简直可以说没有。”
“不错,”郭彤道,“即使是他老人家的仇人、敌人,也都对他心存敬仰!”
“嗯!小哥子,你这句话说得好。”崔奇喃喃地道,“即使是他的仇人,也都是对他心存敬仰。嗯,事实的确如此。”
他蓦地转过脸盯向郭彤道:“说,这个人是谁?”
“这……”郭彤摇摇头,吞吐道,“对不起,我想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崔奇怔了一下:“莫非你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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