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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后,又是春天。
一个清瘦的中年和尚慢慢走到了迷花谷前,停住了,仔细地审视着四周的山石路径。
“是在这里,是这里……”
他喃喃念叨着,眼中已有了一丝迷惘和痛苦。
他想起了师父在三天前告诉他的话:
“法空,去迷花谷吧!”
他回道:“师父,弟子不知迷花谷为何物。”
师父的眼中闪出了柔和慈祥的光芒:“法空,去迷花谷吧!你尘缘末了,不去一趟,你的心永远不会空的。”
他说:“师父,弟子四大皆空,不需去了。”
师父微笑:“四大皆不空,不亦为空?”
他只有来了。
师父的话,他不敢不听。
他终于慢慢走进了谷中。
走进山谷,法空就怔住了。
满谷尽是雪白的荞麦花。
法空苦笑道:“怎么变样了?”
停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往山谷深处走去。
一池清水,鹅鸭嘻戏。
几架丝瓜、几棚葡萄,绿了小小的院落。
法空更惊讶了。
他迟疑着走到小院门口,高声念了一声佛号,叫道:
“贫僧路过迷花谷,讨口水喝。”
小院里响起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女人的声音,很悦耳:
“大师请稍候。只是此地已不叫迷花谷,改叫荞麦谷了。
啊——你、你怎么知道这原是迷花谷的?”
一个青年农妇出现在法空面前,吃惊地望着他。
法空一直低垂着眼睛,看着手中的钵盂:“贫僧未出家时,曾到过此地。”
青年农妇颤声道:“你……你……大师未出家时姓名,可否见告?”
法空道:“阿弥陀佛!出家无家,俗家姓名,贫僧早已忘了。女施主请赐些清水,贫僧还要赶路。”
“你……你是不是……荆……荆兄?”
青年农妇浑身都在颤抖,好像站不稳似的。
法空倏地抬起眼睛,审视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她的确是个农妇,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一副农妇打扮。
她面色黝黑,眼角也已有了浅浅的皱纹、她的手又粗又黑,一看就知道她是个什么农活都干的主妇。
但她为什么叫法空为“荆兄”呢?
泪水在她面上流淌着,她好像是在哭,又好像是在笑。
她的一只手紧紧揪着心口的衣裳,似乎透不过气来,另一只手则扶在门框上,手指都深深抓进木头里了。
她的眼睛泪花迷离地盯着他的眼睛,她的嘴唇在不住颤动。
钵盂从法空的手中落下,砸在他脚尖上,可他根本就没感觉到。
钵孟滚下石阶,滚过斜坡,滚进了池塘里,半浮半沉地飘着,引得鹅鸭们不住用翅扇嘴啄。
法空终于明白,师父让他来干什么了。
法空终于叹了口气:“你……你是不是……吴……吴兄?”
农妇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荞花如雪,一川皆明。
一只雪白的鹅正伸长了脖颈,用黄色的嘴将钵盂啄得团团转。
一切都那么爽朗明快,一切都那么清新可喜。
然而吴越的哭声里所包含的一切,能在这爽朗明快。
清新可喜中渐渐淡化、消失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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