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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七。榆林城南。
归德堡。
榆林卫是明廷西北边防的重镇。
榆林城四周,共设有高家堡、双山堡、长东堡、保宁堡、归德堡、神泉堡六大军营,驻扎官军不下两万人。
归德堡是这六大堡中驻军最少,名气却最大的地方。
驻军少是因为归德堡地处榆林正南,而榆林卫的驻军主要防范的目标是北面的瓦刺人。
名气大,当然就是因为榆林一带方圆近百里之内,惟一的马市就设在归德堡附近的明堂川畔。
明堂川是一条河,自西北向东南流经榆林城。
已是深冬。
河南早已结下一层厚厚的冰,远远望去,整条河就似一条宛延曲折白光闪烁的冰龙。太阳照在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亮光。
慕容旦微微眯起双眼,感慨地长叹一声。
田军剑、李越、李相,也都被这壮美的景象迷住了。
对于自幼生长在海岛上的他们来说,能见到冰,已经是一件很稀罕的事了,更何况这样整条冰封的大河呢?
白光闪闪、晶莹如玉的河对岸,便是一眼看不到边的沙漠。
起伏绵绵的沙丘如一层层的浪头,似一直奔涌到了天边。
自大同到榆林这段路上,慕容旦已深深地感觉到了沙漠的强大,可怕。
无论一个人的武功有多高,跟沙漠比起来也只是微不足道的。
因为沙漠用来对付你的是强光,酷热,严寒,极度的干渴和一片茫无边际的死寂。
慕容旦很清楚,就算他自己的武功能比现在高上十倍,如果不借助一匹好马,不带上充足的清水和食物,要想横越面前的这片沙漠只可能是痴人说梦而已。
马市很大,自归德堡的城墙根下,一直到冰封的河面上,挤满了各种摊点和来来往往的人流。
说这里是马市,其实并不确切。
因为到这个马市来的绝大多数人,并不是来买马、卖马的。
这里实际上是一个大集。
年关渐近,附近几十个村落的人们来赶这个大集,为的是卖些地里的土产,换些银钱,好置办一些年货。
榆林城里很多商号都派出店伙计在大集上摆摊设点。
同样的货物,在这里卖的价钱比之榆林城内,至少要低三成。
这自然也是归德堡“马市”的“名气”很大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名为“马市”,自然不会没有卖马的。
榆林附近的四家大马场在这里都设有专卖点。
沿河一溜木桩上拴着的几十匹品种不同、毛色各异的马匹,就出自这几家马场。
集上也有牵着马匹四处溜达的私马贩子。
最令慕容旦他们吃惊的是,卖马的人中,竟然还有蒙古人。
他们的目的是要越过大沙漠,蒙古马自然是首选目标。
上前一交涉,他们就失望了。
因为这些蒙古人不要金、银,也不要银票。
他们只要茶叶、精铁和丝绸。
一匹蒙古马要换七十斤茶叶,或是一百六十斤精铁和两匹绢绸。
慕容旦只得摇头作罢。
足足逛了一个时辰,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马市上各种马匹不下一百之数,他们却一匹也没有看上。
这些马用来耕田,拉车,或日常车骑用以短途代步,的确很可以了,一旦要骑着它们进入沙漠,只怕走不了二百里地,它们就得趴下。
太阳已快移到头顶上,李相忍不住发起牢骚来:“什么破地方嘛,连几匹好马都找不到!”
李越也道:“就是!都说榆林四周有多少多少马场,谁知养出来的都是这些货色!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不知不觉间,他们又转到几匹蒙古马旁。
田军剑不禁苦笑道:“找来找去,还就这几匹马可用。”
慕容旦点点头,却不说话,似是在想什么心思。
田军剑道:“两位李兄,想想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把这几匹马买下来?”
李越拢着手,淡淡道:“办法倒是有,只是做起来太麻烦。”
田军剑一下来了精神:“什么办法””
李越笑道:“他不是要茶叶什么的吗?咱们可以先去买茶叶,买精铁,再来换他的马,不就行了!”
田军剑一拍前额,大笑道:“哈!我怎么没想到!”
李越一笑,道:“兄弟也是刚刚在那边看见了几个茶叶摊子,这才想起来的。”
慕容旦道:“办法是不错,可惜……”
李越一怔,道:“可惜什么?”’
慕容旦叹口气,道:“可惜咱们不是在榆林城里,只怕凑不齐那么多茶叶、丝绸、精铁。”
他指了指附近的几个摊点,道:“这些人显然都是小本经营,就是城里大商号派出来的摊点,也只备了一天的货,咱们至少需要五匹马,你们算算,那得多少斤茶叶?
多少精铁?”
李越怔了半晌,却只长长叹了一口气。
田军剑忽然笑了笑,微微眯起眼睛,道:“那,就只剩下惟一一个办法了。”李越李相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的确只剩下惟—一个办法了。
那就是——抢!
慕容旦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目光闪动,向四下看去。
田、李三人有意无意间,已移到最有利的位置。
慕容旦平日里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凡事谋定而后动。
他显然正在“谋”。
田、李三人自是惟他马首是瞻,只待他一“谋定”,四人就会同时发动。
卖马的蒙古人哪里会想到这四人的心思,正起劲地和另一个买主商量着价钱。
慕容旦忽然又叹了口气,发亮的眼睛忽地暗淡下来。
田军剑侧过身,悄声问:“怎么了?”
慕容旦道:“咱们得手之后,该往哪边去呢?”
田军剑怔了怔,道:“自然是回榆林。”
他们的行李都放在榆林城里的客栈里,食物和清水自然也要在城里准备,一旦抢马得手,当然是回榆林,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他简直被慕容旦问糊涂了。
慕容旦道:“归德堡内驻有大批官兵,在他们的眼皮下抢马,再大摇大摆回榆林去?”
田军剑的脸刷地红了。
虽说明廷近年来武备松弛,但要想在官兵眼前公然抢劫,还想在得手之后公然穿过戒备森严的榆林卫,不是自恃武功通玄,就是脑子有毛病。
他们四人的脑子没有毛病。
他们当然也不会自以为武功已高到“万人敌”的地步。
所以他们没有动。
蒙古人已卖出了一匹马,正忙着将两大袋茶叶塞进他身边一辆大车的毯子下面。
李相又嘟嘟哝哝地发起了牢骚:“什么第一大马市,狗屁!”
慕容旦瞄了瞄归德堡的城门,淡淡道:“榆林也不是没有好马。”
李相道:“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慕容旦朝归德堡微微一点头,道:“你看。”
大开的城门内,几匹膘肥体壮的军马正在撒着欢儿。
慕容旦道:“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
李相没好气地道:“想什么?”
慕容旦道:“榆林并不是没有好马,只是所有的好马都被征做军用了。”
李相也不看他,道:“还不是空话一句。”
田军剑轻轻推了他一把,道:“现在咋办呢?”
慕容旦淡淡道:“能怎么办?先回城吧。”
李相道:“要是城里能买到马,咱们还用一大早跑到这里来?”
慕容旦叹了口气,道:“城里是买不到好马,可能买到茶叶、丝绸吧?”
他也不看田、李二人,抬脚就走。
走出约摸二里地,慕容旦突然大笑起来。
田军剑皱了皱眉,道:“慕容兄何故发笑?”
慕容旦道:“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你们看!”
官道右侧的一条岔道上,正有人牵着几匹马远远走过来。
田军剑跳了跳脚,道:“离得太远,也看不清那几匹马到底怎样。”
慕容旦微笑道:“不用看,我担保这几匹都是好马?”
果然是好马。
几匹马个个腿细体长,毛色顺滑油亮,虽不能说是上上之选,但借足越过几百里地的沙漠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不仅马好,价钱也不高。
总共八匹马,牵马的两个人只开价四百两。
这种档次的马只卖这个价钱,田军剑心头不禁疑云大起。
更让他怀疑的是,这两个竟是不要现银,只要银票。
二李也直发疑心,开始挨个儿仔细检查这些马是不是有什么暗疾。
牵马的两个人虽没说什么,神色之间已经很不耐烦了。
不耐烦中,似乎还夹带着一丝恐慌。
田军剑心里一动,悄声对慕容旦道:“这两人有问题。”
慕容旦也悄声道:“不仅人有问题,马也有问题。”
田军剑一愣,道:“马还真的有什么毛病?”
慕容旦掩嘴嘘了一声,道:“田兄想必己看出来了,这是军马!”
牵马人不耐烦地叫了起来:“你们懂不懂马?到底买不买?”
慕容旦道:“自然要买。”
牵马人一摊手掌,道:“拿钱来,一手交钱,一手牵马。哪里有功夫陪着你们瞎泡!”
慕容旦笑吟吟地掏出一沓银票,数了四张递过去。
道:“这是山西宝昌号的银票,两位仔细看看。”
牵马人哼了一声,刚要伸手,忽听官道上一声大喝:
“慢着!”
牵马人的手哆嗦了一下,脸色一下变得刷白。
他的同伴两腿已哆嗦起来。
一个骑马的中年人带着三名仆从急急忙忙冲了过来。
中年人一抬腿自马上跳下来,围着那几匹马转了几个圈子,口里“啧啧”连声:“好马!啧啧!好马!”
牵马人苍白的脸恢复了血色,大声道:“是不是好马,跟你有什么关系!该干吗干吗去,少在这里捣乱!”
中年人弹了掸长袍下摆,翻了牵马人一眼,冷冷道:
“是你的马?”
牵马人没好气地道:“自然是老子的马,难不成还是你的?”
中年人也不发火,又冷冷翻了他一眼,道:“这马我买了!”
牵马人一怔,道:“你来迟一步,马已经让这四位公子爷买下了。”
中年人冷冷道:“买下了?他们已经付过钱了?”
牵马人看看慕容旦手里的银票,又伸出手,一边道:
“要不是你在那里鬼叫,老子早拿到钱了!”
中年人伸出马鞭,格开牵马人的手,道:“等一等!
他们给你多少?”
牵马人尚未答言,李相早已跳了起来,“你管得着吗?
做买卖讲个先来后到,我们已经买下的马,你凭什么从中插一扛子?”
中年人翻了翻白眼,冷笑道:“听口音,几位不是本地人吧?”
李越也冷笑一声,道:“爷们是不是本地人,你管得着吗?就算爷们不是本地人,也好过你个白眼狼!”
中年人一张干瘦的脸登时涨得通红,伸手自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挥舞着道:“好好好!就算有先来后到,可生意场中还有一句话,叫‘价高者得’!你们出什么价?”
李越冷冷道:“四百两!”
中年人大声道:“好!我出五百两!”
牵马人的眼珠子一下瞪圆了,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
一百两毕竟不是一笔小钱,能多拿,为什么不要?
他看了看慕容旦,又看看中年人手里的银票,咽了口唾沫,道:“这个……嘿嘿……实在对不住……”
慕容旦又捻出两张银票,淡淡道:“六百两!”
牵马人立马不吭气了,转眼瞟向中年人。
中年人脸色一变,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元宝,几块碎银,斜眼瞄着慕容旦,道:“再加七十两!”
慕容旦理也懒得理他,又捻出一张银票:“七百两!”
官道上往来的行人都已聚了上来,围成一个圈子。
爱看热闹本是人的天性,再说这场“热闹”的确颇有看头呢。
中年人本已通红的脸更是涨得发紫,他咬了咬牙,摸出一张牙牌,道:“一千两!我出一千两!”
慕容旦笑嘻嘻地摇了摇头,不屑道:“就凭你手中这破玩意儿,也值三百两白银?”
中年人大声道:“两位只要拿了这块牙牌到楼府去,一千两白银立即兑付!”
慕容旦将手中的银票递到牵马人面前,压低声音道:
“老兄这碗饭可不太好吃,要是回营晚了,事情败露,不掉脑袋只怕也要被打断腿吧?”
牵马人一下张大了嘴,惊恐地看着慕容旦。
慕容旦又将银票往前递了递。
牵马人一把抢过银票,拉着同伴就跑。
围观之人谁也没听清慕容旦说了句什么话,见牵马人跑得狼狈样,一齐哄笑起来。
中年人涨紫的脸一下变得青灰,他环顾围观人群一眼,转头盯着慕容旦,咬牙道:“几位敢在榆林地界上如此张狂,看样子是不把楼府放在眼里罗?”
慕容旦淡然道:“敝人长这么大,从未听过楼府之名。
嘿嘿,实在是对不住老兄!”
中年人干笑两声,忽地一扬右手。白光一闪。
一匹大青马嘶叫着砰然倒地。
马脖子上深深扎着一柄匕首。
慕容旦四人早已防备他暴起伤人,却没料到他会动手杀马。
中年人一击得手,大喝道:“动手!”
他身后的三名仆从抽出单刀,猛扑上来。
慕容旦冷哼一声,左脚微抬,身形闪动间,右手已搭上中年人肩井大穴,冷冷道:“叫他们住手!”
已经用不着了。
没等中年人开口,三名仆从已摔倒两人。
剩下一人被田军剑抓住领口,提得双脚离地。
慕容旦掌上加劲,压得中年人浑身骨胳“嘎嘎”作响,屈膝跪倒在死马旁。
中年人疼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却仍嘴硬道:“好小子,有本事你就杀了老子,看楼爷饶得了你!”
那三名仆从可没他这样硬朗,一时间求饶声、呼痛声不绝于耳。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慕容旦伸手点了中年人的肩井穴,让他直挺挺跪在马尸旁,拍了拍手,朗声问道:“不知哪位肯赐教,这榆林‘楼府’是何等角色?”
人群中好事者道:“你老兄真不知道?楼鹏楼半天,在榆林可是个谁也不敢惹的人哪!”
几个小孩子更唱起了儿歌:“楼半天,楼半天,榆林遮了半边天……”
田军剑低声道:“慕容兄,咱们还是赶快脱身的好。”
慕容旦皱眉道:“如果这娃楼的在榆林真有这样大的势力,只怕不易脱身。咱们总得进城准备马鞍、粮草什么的吧。”
田军剑也皱眉道:“那慕容兄的意思是……”
慕容旦淡淡笑道:“不妨先看看他是何许人也。”
田军剑一转念,双眉已然展开。
慕容旦的意图,他已心领神会。
首先,他们得搞清楚这个楼鹏是不是知道他们的身分,才故意派手下人来纠缠;其次,像他这样的地方大豪,不妨结交,虽说对复国大计不一定有太大的好处,但只要不急于自露身分,坏处也肯定不会有。
田军剑拎起一名仆从,拍开他的穴道,沉声道:“去叫你们楼老爷来此地领人,半个时辰之内他不到此地,可别怪爷们手太狠!”
那名仆从连滚带爬挤出人圈,爬上中年人的坐骑,跑出几十步,这才回过头来哑着嗓子发狠道:“好小子们,有种的就别跑!”
慕容旦四人自然不会跑。看热闹的人们也都没有走开。
不仅没人走,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渐渐都往这边围聚过来。
后来的人急着打听出了什么事,而原先在场的人就指手划脚口沫四溅地向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讲叙着。
那中年人们像根木桩似地直挺挺跪着,两名仆从却已爬了起来,抱着手腕子直吸凉气。
“几位公子爷,就让小老儿来做回和事佬好不好?”
一个温和慈祥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
叽叽喳喳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人们往两旁闪开,让出一条通道。
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换上了一付笑脸。
有尊敬的笑,有会心的笑。
更多的还是讨好的笑。
慕容旦的脸上也挂着笑意。
冷冰冰的,略带不耐烦的笑。
他看着慢慢走近的华服老人,拱手道:“敢问老先生高姓大名?”
华服老人尚未答言,那两名仆从已抢过去扑在他脚下,大叫道:“请老爷子做主!”
慕容旦的笑意更冷了:“莫非是楼先生当面?”
人群中顿时爆出一阵哄笑。
“这人真不知怎么长大的!”
“就是,连巴老爷子都不认识!”
“几十年的饭算是白吃了。”
“原来还以为他们是好汉,原来却是几个浑人!”
慕容旦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陡盛。
华服老人一脚一个将面前跪着的两名仆从踢开,这才道:“小老儿姓巴,素来好管个闲事,平个纷争,蒙四邻乡亲看得起,平日里都称一声‘巴老爷子’。”
他笑眯眯地看着慕容旦四人,点点头,道:“四位公子都不是本地人吧?”
这句话适才那位中年人也问过,但自这位巴老爷子嘴里说出来,却是顺耳的多。
慕容旦微笑道:“原来是巴老爷子当面,失敬失敬,在下四人乃自大同而来。”
巴老爷子笑道:“怪不得,怪不得……几位公子,出门在外,谁都不愿意麻烦上身,是不是?公子不如将这几人交给巴某,几位尽管放心离开,楼半天那边,就由巴某替几位交代了,如何?”
“莫非这老家伙真是个和事佬?”慕容旦反倒怔住了。
田军剑冷笑道:“楼半天到底是何许人,我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手下无故杀了我们的马匹,这笔账无论如何得算!”
巴老爷子笑眯眯地道:“寒舍就在左近,舍下也有几匹好马,几位公子不妨牵一匹,就算是楼半天给诸位的赔偿,好不好?”
田军剑愕然。
慕容旦干咳一声,道:“这个……这个……”
巴老爷子笑道:“巴某绝没有别的意思,和楼半天也仅是泛泛之交,诸位如果不信,可以问问在场诸人。巴某只是担心诸位为这点小事惹上大麻烦,反倒误了正事。”
慕容旦心中一懔,干笑道:“谢巴老爷子厚意。不过在下等此行的正事就是买马,马匹却又被此人杀了,在下等自是想讨个公道!”
巴老爷子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谁撞上这种事心里都不会痛快……”
他忽然走上两步,低声道:“只是这几匹马的来历好像个太对,官道之上一下子聚集这许多人,引起驻军疑心,前来查问,麻烦可就大了!”
慕容旦心念急转,朗声道:“在下等初来贵地,就让巴老爷子如此费心,真是过意不去,看在巴老爷子的面子上,此事就此罢休,楼府那边,又要烦劳巴老爷子多多费心!”
巴老爷子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好!诸位如此看重巴某的面子,巴某一定不会忘记诸位的高义!”
人群之中立时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瞧瞧,瞧瞧,还是巴老爷子面了大,几句话一说,天大的事都没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
“老子活了这么大,就没见过敢不买巴老爷子面子的人!”
“谁要敢不买巴老爷子的面子,那也……也就不是人了!”
“不是人是什么?”
“不是二百五,那就是白痴!”
慕容旦又淡淡说了几句场面话,牵起马正准备离开,便听官道上响起一阵疾如暴雨般的马蹄声。
一个粗豪的声音远远叫道:“是哪一位英雄当面?楼某特来请罪!”
巴老爷子叹了口气,道:“正主儿来了!这会子想走只怕也难了!”
十六匹骏马狂风一般卷到眼前,马上骑士个个青衣结束,腰悬长刀,身形剽悍,神态傲慢。
赶到近前,十六匹马左右一分,中间闪出一个空档,一个神态威猛的紫衣大汉驱马缓步上前。
巴老爷子笑道:“楼老板,你的威风可是见长啊!”
紫衣大汉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飞身下马,抢到巴老爷了身前,长揖道:
“不知巴老在此,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巴老爷子侧过身,淡淡道:“不敢。”
楼鹏一转脸,看见了跪在地上的青袍人,登时沉下脸,走过去反反正正抽了他几个耳光,恨恨道:“不长眼的奴才!老子一点好名声,都让你们给糟蹋了!”
看着这位楼半天在场中窜上跳下,慕容旦却是负着双手,神情悠然,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
巴老爷子在一旁喃喃道:“莫非是老人家人老眼花看错了?这楼半天什么时候改了性儿了?”
楼半天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犹不解恨,照着中年人被打得红肿如秋后柿子般的脸狠狠啐了一口,这才转身对慕容旦道:“敢问这位英雄高姓大名?楼某管教不严,开罪了诸位,特来请罪!”
慕容旦拱手道:“不敢,在下姓莫。”
他右手食指凌虚一弹,僵跪在地的中年人浑身一震,慢慢站了起来,两手捂着肿胀的脸颊,一声不吭地退到一旁。
楼半天怒道:“不长进的东西,还不过来谢过这位莫英雄!”
慕容旦道:“楼先生,不用再客气了罢!”
巴老爷子也笑道:“楼老板,巴某适才已和这位莫公子讲好了,今日之事,就当是一场误会,两下罢手,如何?”
楼半天笑道:“有巴老爷子在此,哪里还有楼某说话的份儿!还请几位英雄和巴老爷子赏脸,到寒舍小饮几杯,算是楼某的赔罪酒!”
慕容旦微笑道:“既是楼先生不见怪,在下等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叨扰,这就别过了。”
楼半天搓着手,道:“你看看,这让楼某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他忽地一扬手,叫道:“来人!牵马来!”
六名大汉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将马缰递到慕容旦和田军剑手边。
楼半天笑道:“这几匹劣马虽说比不上四位英雄的爱骑,但好歹……好歹……哎!四位就赏楼某一个薄面吧!”
慕容旦有点迷糊了。
这位在榆林赫赫有名的楼半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手下人当着这么多人吃了几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
的亏,他不仅不当回事,好像还觉得挺美。这不是有病么?
莫非真的是因为有这个姓巴的老人出面,他才不得不这样做?
巴老爷子竟然能让这位势力强大的地头蛇对他如此恭敬,那他又会是什么人呢?慕容旦想不清楚。
但有一点他敢肯定,这位“巴老爷子”绝非仅仅是个和事佬。
楼半天见他半晌不语,又着起急来:“莫英雄莫非还有什么怪罪之处?”
巴老爷子在一旁淡淡道:“莫公子啊,难得楼老板如此大方,你就收下了吧!”
慕容旦定了定神,展颜笑道:“楼先生如此客气,莫某……”
“慕容旦!”
一声愤怒的喝叱响起,像半天里陡然打了个惊雷。
慕容旦一惊回头,看见一道白光。白光直奔他的面门。
看热闹的人因见两家罢手言欢,已无热闹可看,早已渐渐散去,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观众此时便同声惊呼。
同时他们心里出暗自得意:“如果自己也像其他人一样走开了,哪里还见得到如此精彩的场面呢?!”
场面的确精彩极了。
一直显得儒雅彬彬,如临风玉树一般的慕容旦,正被袭来的一团白光追得左闪右躲。
他的帽子已被削掉,散乱的头发被“嘶嘶”的刀风激得向后直飞起来。
刚刚由楼半天的手下牵到他身边的那匹骏马,此时已是腿断腹裂,血流满地。
就是靠着这匹马挡了一挡,慕容旦才躲过了突然奔袭而来的那一刀。
眨眼间,慕容旦已躲过了几十道迅捷如电闪的刀光,而田军剑,二李也已与一位白衣少女动上了手。
楼鹏和巴老爷子呆立不动,跟吓傻了似地瞪圆了眼睛。
楼鹏更是张大了嘴,看着那一团刀光,不住得抽着冷气。
自动上手到现在,他只看见了一团刀光,根本没看见人。
刀光在慕容旦身前身后飞舞盘旋。
他身上的貂裘一片一片被割裂,一片一片被刀风激起,飘飞在半空中。刀光更急。
慕容旦躲开七七四十九刀,周身早已惊出一身冷汗。
如不能设法滞缓这人的进攻,找到拔剑的机会,自己今儿就将葬身于此地了!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一匹马。
这就是机会。
他一闪身,到了马后。
一声悲嘶。血雨漫空。
马倒地。
刀光不停,杀气横溢。
慕容旦长剑已在手。
剑递出。
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金铁交鸣声爆豆般响起。
刀光略略一缓。
慕容旦一闪身,向白衣少女攻出一剑,大喝道:“快走!”
“走不了!”
喝声未停,刀光再起。
慕容旦已跃上了一匹马,驱马向西疾奔。
田、李二人也各抢了一匹马,紧随其后。
白衣少女的身形忽然飘了起来,如一只轻盈的燕子。
几个起落,她的左手已搭在一匹马的马尾上。
一声脆响,紧接着一声惨呼。
马背上的人一歪身,撞下地来。
白衣少女左臂血流如注,右手中一管玉箫直指已经跑远的慕容旦,惨白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楼鹏的嘴张得更大了。
他的脸色也已变得惨白。
虽然他也苦练了几十年功夫,但刚才这几人显露的武功他别说没见过,连想也不曾想到过。
他不禁深感自己实在是个好运气的人。十几年来,他在榆林这一带也不知害过多少人家,为了争地盘,也不知与多少对手开过多少场恶仗,而他的对手里却没有一个武功能及得上刚才这几人武功三成的人。
这不是好运气又是什么呢?
楼鹏刚一回过神来,就发现那白衣少女正冷冷盯着自己,明亮的大眼睛里寒气涌动。
他的腿一下就软了,哆哆嗦嗦道:“姑……姑娘……
有什么……吩咐?”
白衣少女冷冷道:“刚才那几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楼鹏连连摇头:“不不不,不……一点……点关系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白衣少女道:“你撒谎!”
寒光一闪,一柄细长的钢刀架上了楼鹏的肩膀,冷冰冰的刀锋轻触着他颤动的喉结。
楼鹏艰难地侧过头才看见这柄刀的主人,一个身着青衫、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年轻人低叱道:“说实话!”
楼鹏只觉得裤裆里一阵湿热,接着又觉两腿冰凉。
“小的……小的说得的确是实话……是实话……”
他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手下那十六名平日里骄横不可一世的“高手”,早就爬上了马背,聚在四十步开外伸长了脖子向这边看。
楼鹏不禁苦笑,喃喃笑道:“他们总算没有撇下老子一走了之,多多少少还是够意思的。”
年轻人抽了抽鼻子,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撤回长刀,冷冷道:“起来罢!瞧你那熊样!”
楼鹏试了几试,苦笑道:“回大爷的话,小的还是坐着的好。”
巴老爷子忽然笑道:“这位姑娘,是不是姓文?”
白衣少女一怔,转过头,目光一闪,惊喜地道:“原来巴老爷子也在这里!”
巴老爷了笑道:“老夫一直就在这里,只是文姑娘没看见而已。”
白衣少女苍白的脸上涌起一阵红晕。
年轻人狐疑地看了看白衣少女,又看了看巴老爷子,道:“你刚才说什么?”
白衣少女低声道:“老爷子,真是对不住得很,小女了本姓木。”
她转脸对年轻人道:“司马大哥,这位就是巴老爷子。
若不是他指点,我只怕还找不到……找不到胡员外呢,”
年轻人抱拳道:‘在下司马乔,见过老爷子。”
巴老爷子惊异地瞪大了眼睛,缓缓道:“你是司马乔?
‘秋风客’司马乔?”
司马乔脸上微微一红,勉强笑道:“是。不过在下早已……这个……”
巴老爷子点头笑道:“好,好,那就好。木姑娘,司马老兄,老夫想请二位赏一个面子。”
木潇潇忙道:“老爷子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巴老爷子指指坐在地上直喘粗气的楼鹏,道:“这位楼老板确实与方才那几人没有关系,望姑娘瞧在老夫的面上,饶了他吧。”
木潇潇点点头。
司马乔笑道:“楼老板,适才多有冒犯,可对不住了。”
楼鹏苦笑道:“没关系没关系,谢谢大爷饶命。谢谢巴老爷子美言。”
他一扬头冲着那帮手下叫了起来:“没事了!你们这帮王八蛋还不快来扶老子上马!”
他看了着巴老爷子,愧笑道:“您老看看,唉!这年头的老大,做起来有个什么味道!”
木潇潇不禁抿嘴一笑。
楼鹏一爬上马背,就很恢复了几分楼半天的劲头儿,冲司马乔一拱手,道:“两位如有闲暇,请一定到寒舍坐坐,楼某在榆林也还颇有点路子,两位如有什么麻烦,只要吩咐下来,楼某一定尽力。”
司马乔笑道:“多谢楼老板厚意。”
楼鹏一带马缰,做豪迈状地大笑起来。
笑声不仅嘶哑,还明显地底气不足,带着颤音。
笑了两声,大概自己也觉得听起来实在不是个味道,便不声不响一溜烟跑了。
木潇潇忍不住笑出声来。楼鹏这人也实在太有意思了。
巴老爷子也笑道:“唉,说起来,这个楼半天也算是个过硬的角色,他在榆林那点小基业,可是全靠自己两只手打下来的。”
司马乔诧异道:“是吗?赤手打天下的人怎么会像他这样脓胞呢?”
巴老爷子微笑道:“只是两位适才的身手,实在太……太惊世骇俗了。”
他顿一顿,又道:“木姑娘肩上的伤不碍事吧?”
木潇潇微微一皱眉,道:“不碍事,刚才已经处理过了。”
巴老爷子脸色微一变,又恢复正常:“舍下离此不远,木姑娘、司马世兄是不是过去稍事休息?老夫略识歧黄之术,也可替木姑娘看看伤势。”
木潇潇迟疑道:“多谢老爷子美意,只是……”
巴老爷子道:“木姑娘,巴某与二位也算有缘,千万不要客气才好。”
他压低声音道:“再说,归德堡驻军离此不远,此地不宜久留,木姑娘肩上有伤,衣衫之上又有血迹,入城只怕是不太方便吧?”
木潇潇正迟疑不决,司马乔喜道:“木姑娘,你看谁来了?”
灰影闪动间,一个竹篙般的老者已急掠而至。道:
“木丫头,你没事吧?”
一见到第五名,木潇潇眼圈就红了。
她扁了扁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道:“第五伯伯,我没事。”
第五名自怀里掏出个玉盒,右手食指一闪,已在她左臂伤口处上了药,左手一抖,抖出一条三寸宽的白布条,三下两下裹好了伤口。
他一面替她上药包扎,一面“啧啧”连声,“没事?
还没事?啧啧啧,都快伤到骨头了!”
歪着头看了看裹好的伤口,满意地吁了口气,道:
“亏得你有这么个医道高明的伯伯哟!不然,哼哼!只怕这条胳膊就要玩完了!”
木潇潇黯然道:“慕容旦……他……他又逃走了!”
第五名忙道:“你放心,你放心,我已严令蓝野他们追过去了,这个狗东西今天一定跑不了!”
他转头又骂司马乔:“你小子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连个慕容旦也杀不了?!”
司马乔苦笑道:“就算方才是您老亲自出手,只怕也未必杀得了他!”
第五名大怒:“胡说八道!老子不信!”
司马乔叹了口气,道:“你不信也没办法。反正那小子滑溜得很,要是硬碰硬,二百招内,我一定可以杀了他!”
第五名冷笑道:“胡吹大气!胡吹大气!”忽地一瞪眼,道:“这位老丈是谁呀?”
木潇潇忙道:“他就是我说过的那位巴老爷子。巴老爷子,这是第五伯伯。”
第五名大笑着走过去抓住巴老爷子的手,一面道:
“原来是巴老爷子当面,第五名今儿可得好好谢谢……”
巴老爷子后退几步,拱了拱手,声音含混道:“不敢,不敢,巴某就此别过。”
木潇潇诧异地向巴老爷子道:“您别走啊,您这是怎么了?”
巴老爷子也不答话,埋头顺着一条岔道往东疾走。
第五名盯着他的背影,忽地双眼一亮,冷笑道:“嘿嘿,原来是故人!”
他的身影猛然拔起,左掌一圈,右掌直击巴老爷子后心,口中大叫道:“金不换!别走!”
巴老爷子大袖往后一拂,将第五名阻了一阻,转身笑道:“第五帮主好眼力!”
第五名眼中杀气暴涨,冷森森地道:“怎么,大名鼎鼎的金左使,这笔账你已躲了三十多年了,还想躲吗?”
金不换一笑道:“怎么,第五帮主自命功力通玄,对付金某,还要倚多为胜吗?”
第五名怔了怔,略一侧目,却见司马乔的手已搭在腰带上,正作势欲扑。
第五名摆了摆手,道:“这是徽帮和金左使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
司马乔冷冷道:“你有账要跟他算,我也有账要跟他算。”
金不换一怔,怒道:“莫名其妙!你跟我有什么账要算?!”
司马乔冷然道:“三十二年前,若不是你违背教规,擅自出教,严教主又怎会被慕容冲天逼走,家父又怎会身受重伤?”
金不换点头道:“好,好,……”
他顿了顿,又道:“怎么,木姑娘也有账要跟老夫算?”
木潇潇道:“巴老爷子,你真的就是……?”
金不换道:“不错。”
木潇潇咬了咬嘴唇,道:“那……那……我就要代严爷爷出手了。对不住了!”
金不换奇怪地看着她,忽然道:“木姑娘,严教主是否尚在人世?”
司马乔抢着道:“严教主身体康健,不劳你这个贼子挂心!”
金不换叹了口气,惨然道:“既如此,金某这条命就交给二位吧!第五帮主,金某只有一条命,可还不了你徽帮的债了!”
第五名黑着张脸,正想说什么,只听见文向荣在身后气喘吁吁地叫道:“帮主,木姑娘,司马兄,快走快走,归德堡内官兵正在调动,往这边来了。”
金不换一笑,淡淡道:“诸位大概也不想和官兵打交道吧?”
第五名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好!明夜子时,城北红石峡见!”
金不换冷笑一声,身形一晃,眨眼间已在数十丈开外了。
*** *** ***
官兵的行动并不算太慢,但等他们赶到却只见到三匹死马和一具僵尸。
当天夜里,榆林卫镇守将军就接到了归德堡守军统领送来的战报:
“十七日申正二刻许,有小队蒙古马队自西渡明堂川进逼归德堡,被我击退。后,敌纵马劫掠边民,杀一人三马,我军出堡击之,获敌二人,马十一匹,余者皆遁走,我军无一伤亡。”
倒霉的自然是慕容旦他们在马市上见到的那两个蒙古人了,生意没做成不说,反而莫名其妙丢了脑袋。那十一匹蒙古好马,理所当然在当天夜里就送进了榆林卫镇守将军的府第里。
三更天,蓝野带着二十余名徽帮好手垂头丧气地回到胡家庄。
他们没能追上慕容旦。
第五名指手划脚将他们臭骂一通,就闷闷不乐地倒头睡起了大觉。
木潇潇一夜无眠。
她想得头都疼了,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慕容旦怎么会在榆林出现的呢?
她当然更想不到,当天晚上,慕容旦与田军剑、李越又潜回了榆林城。
慕容旦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性,但一来他们没有干粮和水,二来,他们还想替李相收尸。
第二个愿望当然是无法实现的。
他们在客栈里备足了粮草和饮水,四更天时,又悄悄出了城,凄凄惶惶往西去了。
他们都深知“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道理,可以想象,一旦张飞鸿起兵,征战之中他们自已能不能保住性命也难说得很。
所谓事成之后能列身于庙堂之上,只不过是个淡得不能再淡的希望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总觉得李相死得有些冤,更有些不值。
说到底,不就是为了一匹马么!
如果他们当时不与楼鹏纠缠,不就可以免了后来的那场遭遇战么?
尽管这样,李越也并没有一点儿怪责慕容旦的意思。
人到底不是神仙,谁能预知还未发生、将要发生的种种情况呢?
再说,当时李越自己也觉得应该好好教训教训那些仗势欺人的王八蛋。
事情发生后,若不是慕容旦见机快,叫他们不要缠斗,尽快脱身,只怕他们四人一个也活不下来!
李越看了看慕容旦身上那件已被割得不成样子的貂裘,忍不住又打了个寒噤。
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的刀法实在太快了,除了张飞鸿的“狂刀三十八”之外,李越再也想不出还有谁的刀法能跟他相当。
可就凭张飞鸿那样高的功力,他的“狂刀三十八”只怕也很难将慕容旦逼得如此狼狈。
慕容旦的武功李越见识过不知多少次了。
在他的心目中一直认为,武功练到慕容旦的这种程度。在中原武林绝对可属超一流身手。
他们曾听铁人凤纵论过中原武林的大势。
铁人凤的武功虽说比“中原五大高手”差一截,但自认比七大剑派的掌门都要高,而慕容旦经过仔细观察与比较后,曾自信地说,假如要和铁人凤动手,他不出六十招便可取胜。
没有把握的事慕容旦是素来不做的,没有把握的话,自也是从不会说。
所以李越心里才满不是滋味。
忽然间他就觉得,实现“复国大计”的希望,实在没有他原想象的那样大,而武功一道,又实在不像他原想象的那样肤浅。
他不禁凄然长叹一声,冰冷的泪水夺眶而出。
田军剑温言道:“李兄,人死不能复生,以后咱们自会尽力替李相兄弟报仇!”
李越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长长叹了口气。
田军剑也叹了口气,转口道:“慕容兄,你在想什么呢?”
慕容旦竟也长叹一声,这才道:“我还在想那个人的刀法。”
田军剑看了看他的脸色,缓缓道:“慕容兄,你看主公的‘狂刀三十八’能不能克制住那人的刀法?”
慕容旦沉吟半晌,叹道:“看来也只有主公或令尊出手,方能制得住他了。”
田军剑吃惊地道:“那这个人的武功应该己不在‘中原五高手’之下了?怎么从未听铁人凤提起过呢?”
慕容旦苦笑道:“市井之中,藏龙卧虎,真正的高手,只怕十有八九都隐于山野民间。嘿嘿,铁人凤只怕是过于高看自己了。”
田军剑默然。
过了好半天,他才字斟句酌地道:“这样说起来,中原之地能人异士就不知有多少了,对主公的大计是不是……是不是……”
慕容旦意气消沉地轻叹一声,旋即又振了振精神,道:“两军交战,胜败的决定根本不在于个人武功的高低,就算中原武林人士中有功力比咱们所预料的高出多多之人,可运筹帏幄之术,行军布阵之法又有几人能通?有几人能出主公之右?统领千军万马,冲阵破敌,攻城掠地之将才,又舍我弟兄而其谁?”
田军剑不觉也是精神一振:“慕容兄言之有理!李兄千万不要再伤心了,只要主公能一统天下,捕杀凶手,为李相兄弟报仇自非难事!”
李越勉强咧了咧嘴,低声道:“但愿如此。”
慕容旦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从图上看,咱们赶到韩广弟的营地,可能得三四天……也不知主公他们现在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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