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者论武则天

 

 




  1995年8月18日,中国艺术研究院女性文化艺术学社、中国武则天文化发展研究基金会邀请了30余名在京的女学者,对历史人物武则天进行了多维视角的分析和研讨。 

  武则天与唐朝及其前代的历史 

  李志生(北京大学)认为,武则天是时代发展的产物。开放的唐朝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妇女所受到的压制与禁锢,因此,在唐朝出现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皇帝,这并非偶然。就历史的发展而言,唐朝社会的这种变化,还应追溯到其前代的北魏时期。北魏孝文帝入主汉民族地区,冯太后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并使朝政得到稳定;北魏后期,胡太后临朝称治,行使皇帝的权力,并要百官称之为“陛下”。在经济制度上,北魏实行均田制,妇女可以授田,因此有其固定的经济基础。另外,妇女在社会与*活动方面也相对自由,如“三月三踏春”,妻子为丈夫参与诉讼等等。在唐高宗时期,曾经发生过由浙江妇女陈硕真为首的农民起义,并自称“文佳皇帝”,由此可见,武则天的“称帝”并非始作俑者,虽然她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皇。据《新唐书·则天皇后传》记载,唐高宗有让位于武则天的想法,说明当时在男子的观念中并没有轻视女性的意识。骆宾王起草的“讨武檄文”主要是针对武氏要推翻李唐王朝,而非针对她是女性这一点。 

  邓小南(北京大学)则提出,武则天虽然是时代的产物,但是她作为一个皇帝,执政达半个世纪之久,却并没有造就出一个新的大时代。武则天只是由于一些特殊的机遇,通过非常规的渠道实现了参政,即使在武氏当政时期,妇女也并没有因为她而提高自身的地位,唐代妇女参政的记录并未出现明显的改观。但在考核并录用人才方面,她比较注重清廉与才干,并对唐中期及后世都有影 

  响。武则天在称帝之后,实际上仍然延用着由唐太宗建立的统治方法,并保留了与男性皇帝相当的权利与享乐方式。 

  审视与争议:历史道德背景中的武则天 

  李玫(中国社会科学院)认为,中国封建社会是一个封闭的男权社会,女性的行为受到种种严格的约束,极少参政的机会。武则天堂而皇之地称帝,在中国历史上是非常独特的,客观地说,这对根深蒂固的男权思想具有较强的冲击意义。虽然从实质上看,武则天的统治行为是以认可男性中心的意识为前提,不具有对妇女问题全方位思考的现实性,但它所触及的男女-平等与道德平等问题,是有启发作用的。 

  蔡一平(《中国妇女报》)指出,我们的文学绝大部分是由男性创作的,这些作品很难真实地反映女性的生活和她们的内心世界,而结局又多半是一样的:即回归家庭。这反映了男性的内心需求,既需要有女性来沟通情感,又不能容忍她们的才能。社会是家庭的集群,因此家庭问题常常是社会与历史问题的缩影,武则天只是传统中国历史中的一个女子,她脱离不开家庭的影响。她仅仅是作为一个家庭成员,一个皇族的成员来执政的,从她的行为方式来看,武则天并没有摆脱家族的模式。 

  韩森(北京大学,美国访问学者)在发言中说:武则天对现代的妇女没有多大贡献。她作为女皇却不具有女性特征,甚至比男人还要男人。在妇女解放与平等方面,她既没有提出问题,也没有解答问题,比如:妇女是应该在家还是应该走出家庭?社会的进步,妇女的解放,不是看有多少女子当皇帝,而是看社会到底有哪些进步。 

  蒋采萍(中央美术学院)则提出了相反的看法:武则天首先是一个人。作为人来说,她实现了自我价值,就其-才干而言,她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值得称赞的皇帝。她在-制度的建立和推动历史发展方面,是历史上许多皇帝所不及的。比如:减轻农民赋税;以道德化天下;广开言路;体恤臣民。在选拔、培养人才方面,不拘一格,重用平民子弟。 

  林秀娣(中国艺术研究院)从发挥女性才能的方面,对武则天的历史道德作用进行了实用性与功能性的分析:武则天对当代妇女的自强自立是有启示意义的。多年来,关于妇女解放、平等的问题,只停留在形而上的层面。我认为,女性和男性一样,能在社会中寻找到发挥聪明才智的机会是至关重要的。武则天的成功在于她对自己的突破和超越,她敢于把自己的才智用于社会,并最终以自己超越常人的才干做了皇帝。 

  针对上述意见,刘慧英(现代文学馆)认为:我无法将武则天的种种-作为看作女性的优秀品质和才能的展现。武则天被历史肯定的似乎是她在行使一个女人传统义务和责任的同时,又具有进入男权中心和深层的勇气和魄力。其实,站在对男权-文化持批判态度的立场和角度来看,她陷入了双重困境:用姿色侍奉了唐代两朝君王,为李家生养了四个儿子;她基本上遵循了男权的规则,以“女扮男装”进入权力系统并最终到达权力巅峰,按照男权-和文化规则治理国家数十年,最后又将权力拱手交还李唐子孙。作为妻妾、母亲,她是一个合乎规范的、传统的女性,而作为母后和君主,她的威严、残酷与专断,似乎没有丝毫女性气息。如果今天谈论武则天还有一定的现实意义,那就是批判和否定这种进入男权机制“比男人更男人”的女性形象,以寻找一种摆脱男权中心梦魇缠绕的文化途径与生存方式。 

  武则天对唐代艺术、文化的影响 

  李玫(故宫博物院)认为,武则天的-声望在很大程度上淹没了她博学多才的艺术家的声望。武氏在文学上很有造诣,《全唐诗》中存有她的诗作46首,其诗品堪称古质典雅、庄厚清丽;武氏在中国书法史上也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她善写行书,其风格刚柔相济、纵收得体,字形结构严谨,章法疏淡有致;在力倡新字方面也是不遗余力,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敢于自造汉字的皇帝。 

  张鹏(中央美术学院)则从宗教与服饰的角度,论证了武则天与历史文化的关系:她大力倡导作为外来文化的佛教,并使之汉化。在其执政时期兴建的龙门石窟中规模最大的露天奉先寺,雕凿了卢舍那佛等11尊雕像,因其布局的严谨,刀法熟练,而成为唐代艺术中的重要代表作。唐朝思想的开放性从地下已发掘的祭祀品唐俑,尤其是从女俑的服饰上,也可见一斑。如服饰的低胸、祖胸、露臂等等表现得十分生动。从唐朝“视死如生”的观念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武则天时代中并非封闭的妇女形象。 

  武则天与女性文化的研究 

  曲雯(《妇女研究论丛》杂志社)指出:仅仅从历史和现实两方面来研究武则天还是不够的。从女性文化发展的角度对武氏的分析还有待深入。中国目前所形成的“武则天热”究其原因是由两方面造成的:一是电视剧《武则天》的播出,二是世界妇女大会在中国召开的背景。所有这些似乎已经形成了这样一种结论——参政才是女性权力的最高象征。从人才学的角度看,武氏是一个成功者,但是她个人的道路对今天的女性是没有现实意义的,武则天的存在除了证实了女人可以当皇帝,统领一国、治理天下,此外还有哪些意义?进而我想提出:妇女当权、妇女参政意义到底在哪里?武则天的执政是和她的身份、所属的家庭密切相关的,而现代妇女的参政规律又是什么呢? 

  罗丽(中国艺术研究院)认为:从人性的角度看,男性或女性的性别划分是次要的。人类发展到今天,创造了文明,也为文明所累。男性权力中心的形成是人类从自然生态向社会生态进化过程中,由客观的被动选择到主观的能动选择的必然阶段。而中外女权主义运动的历史表明,人类在寻求女性解放的同时,也在寻求人类自身观念的平衡与发展。与男人和谐共进,才是人类文明发展的趋向。 

  禹燕(中国艺术研究院)在会议的总结发言中指出:武则天的功过得失已经由前人今人进行了各自的评说,这种评说还将会继续下去,这显示了一个历史人物的持久魅力。几千年来,在以男性为本位的文化格局中,女性有三种文化选择方式。一种是认同并臣服于传统文化,听命于“三从四德”的古训,绝大多数女人正是如此;第二种是与传统抗争,用各种形式摆脱传统对女性角色的定命,这种女人为数很少,而且其中多数人的结局是悲剧性的;第三种是在对传统认同的前提之下巧妙地利用传统,并以女性的特殊身份作掩护为自己争得一个自由发展的空间,这种女人是绝少数,而武则天正属于此类。武氏的-文化形象也许并不值得仿效,但她的文化选择方式却仍能给我们以启示。当我们既不把男人看成压制我们的暴君,又不把他们看成引导我们的圣人时,我们才可能与男人平等地对话,才可能找到自己恰当的文化方位。 

 
 

2008/05/08 制作

女学者论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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