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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能从这个古老而陈旧的城市中寻到一丝她的踪影。
这里没有她的痕迹。她仿佛从没有在这里生活过。而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失望极了。这里哪有一丝大周帝国的气派?那女人的气息早已荡然无存。而我却还是费力地寻找着。在这个显得乡土的城市刚刚住定,便开始同这里的朋友对着地图探讨我未来几天的日程。
天气那么热。唯有当我们的小车穿越横跨在伊河上的那座大桥时,风才从很远的山中和水上吹来。而那深藏的浩大的气象也才豁然进入我们的视野。龙门石窟悬挂在峭壁上,使人觉得那是天工,而决不是世人所为。我沿着那崖壁那一个个佛龛向前走,然后我看到了武 用脂粉钱营造的那尊顶天立地的巨大的卢舍那石佛像。有人说那是匠人们按武 的形象塑造的。她宁静、宏伟、庄严、神圣地端坐在石壁的中央。我为那个石壁上的女人拍照。我不知道那是否真是仪态万千的武 。她或者宁静超然,或者骄矜任性,或者目光严厉,目空一切,又或者宽宏大度,善良慈悲。
然后有朋友指给我看,那就是古隋唐东都城的遗址。当时我们在车上。车没有停。只有一块碑石匆匆闪过。再有便是那一片又一片绵延起伏的青绿的良田。又有朋友指给我看洛河。我知道那是为我的女主人公最终登上皇位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一脉神水。我想那水应当是滔滔滚滚的是神圣的,被两岸丛林神秘地掩蔽着。
后来我们在那个夏天最疯狂的暑热中又去了那个声名赫赫的白马寺。我的女主人公曾与这里的高僧薛怀义住持献演过一幕最伟大而又最惊心动魄的爱情悲剧。我在买下了一串用檀香木制成的佛珠时,也随手买下了一本关于白马寺的书。我回到宾馆翻读那本由洛阳市佛教协会编撰的书,我得知白马寺是中国最早的佛教寺院,它的历史从公元六十四年就开始了,那时还是汉朝。白马寺北依邙山,南望洛河,绿树红墙,梵殿宝塔,显得庄严肃穆,令人肃然起敬。想来这样的圣地是容不得爱和欲的。但是,当我读下去,我终于在这本书中找到了这样一段话:隋唐二代,佛教极为兴盛,寺院有了自己的产业,中国式的佛教已完全形成。许多中国和尚自己诠释佛经和阐述教义,从而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佛教学派。武则天极力提倡信佛,指派怀义为白马寺住持,大兴土木,扩建白马寺。她还多次亲临这里,形成了风靡一时的崇佛高潮……
这本书很巧妙地暗示了武 与薛怀义的宗教关系,但却回避了他们之间的爱情。我知道这便是为尊者讳的传统,我们又何苦去揭露那些历史上的伟人呢?
后来我又去了邙山。在苍翠宽阔的山脊上看到了成群结队的墓冢。在那儿,我第一次看到了那个骑在马上的女人的彩俑。她穿着悬垂的长裙,头上裹着丝巾,而丝巾的外面,则是一顶男人的毡帽。她显得既优雅又英勇,那是种骑在马上的女人的独有的英勇和独有的美。于是我仿佛看到了武 。看见她正骑着马在美丽的皇家禁苑里奔跑着。
再后来又去了翠峰岗上的上清官。宫门紧锁着,锁住了那最为纯粹的凋敝。凋敝实在使人感伤。
没能去的是那个遥远的恭陵。我一直为此而遗憾为此而耿耿于怀,我不愿再麻烦洛阳的朋友,那里太远了。那是武 四个儿子中唯一留葬在洛阳景山东部白云峰处的太子墓。墓中是李弘,那是武 生下的第一个也是她曾最最疼爱的儿子。她是那么爱他,而他却偏要在二十四岁的青春上骤然与世长辞。他的死至今是一个难解的谜。
武 搬到洛阳宫后,她最最庆幸的便是王皇后与萧淑妃的魂灵不能够也如活着的武 一般跋涉千里,而只能寂寞地留在那遥远而阴冷的太极宫内飘摇。
当武 已把她皇后的职位由虚变实以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想方设法废掉那个已册立为太子的陈王忠,而将她作为皇后的嫡长子李弘立为皇太子。到洛阳之后,尽管高宗表面上平静,但武 深知,他还并没有从王萧二氏死亡的忧郁中完全解脱出来。很久以来,他对又一次怀孕的武 表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漠,对搬到风景秀丽的洛阳宫也并不觉得欣喜。他只是终日忙于朝政,回到后宫后,也总是默默独处,就连对他过去一向最宠爱的那个五岁的儿子李弘,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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