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篇(2)

 

 




  一切缓缓地,循序渐进地,让她在每一个生命的过程中感慨万端……

  武 离开则天门。她气宇轩昂地回到了她的政务大殿。她有些极度兴奋之后的那种迟疑。她舍不得卸下头上那沉重的皇帝的冕冠,像女人不肯卸下红妆。她以为那便是她的尊严。然而帝王的冕冠戴在武 这种女人的头上,还顿生一种尊严以外的什么感觉。一种魅力,仅仅是属于女人的那种。她任凭皇冠上垂下的旒藻在她眼前晃动着,碰出唯有她才能听到的令她心旷神怡的响声。

  从则天门返回的女皇和她的朝臣们在一起。她被簇拥着,有种很实在的辉煌。回到政务大殿,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众朝臣的面缓缓地、庄严地坐在了那把精细地雕刻着龙凤的皇帝宝座上。

  她坐上去,心中充满了一种悲壮的威严。

  她没有吩咐,没有说朕要如何如何,她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看朝官们是怎样把那个充满了象征意味又多年来使她蒙受屈辱的珠帘缓缓地移走。武 说不清心中的滋味。不再有任何的屏障。她仿佛一览无余,骤然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有点羞涩,或是,还有着一点点的对旧日的怀恋与伤感?

  不。

  那是种怎样的快乐。

  那是种她几十年来为之苦苦奋斗的理想。

  从此一切清澈如水,再不必虚伪矫饰遮遮掩掩,也不必再装腔作势垂帘听政。她就是皇帝,堂堂大周帝国的皇帝,无论她是不是个女人,但大周王朝是她的。

  既然一切都已经改变,武 觉得当然该有个新的开始。而大凡新的开始,对于武 这种十分在乎形式的女人来说,首先就应当有一个新的年号。她总是对更改年号情有独钟。她几近变态地迷恋于此。认为不同的年号不仅象征了不同的时代,而且将笼罩着那个时代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武 不停地更换年号,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一种偏执,甚至是一种迷信,成为了她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那么,改大周年号为……

  什么呢?

  这一年的年初,武 已满怀胜利者的喜悦将李唐的年号由垂拱改为了载初。载初意味着新的时代已经到来。“载初”于是统治着唐朝最后的日日夜夜,但无非是苟延残喘、无非是强弩之末。这便是开始,开始便预示着未来。那么,当她艰辛地从这个开始走过来,当她经历了王室的叛乱,当她拜谒了洛水诸神,当她一阶一阶地登上高高的则天门,在鲜红的旗帜下宣布她大周帝国的诞生时——

  她伸出手臂,向着苍穹。

  她的心灵感应着上苍。

  就在那个瞬间……

  天授。

  是的,在这个九月,天授元年。这便是武 为她自己的时代所涂抹的第一道浓重色彩。

  如今,她真的就坐在了她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上。她难免会心潮起伏感慨万端,想起她生命中曾出现过的许多意味深长的往事。她想起当年是怎样在疼痛中离开了太宗李世民的龙床,又是怎样被抛置在掖庭那阴暗灰冷的巷道中。她不记得是为了什么她会与当时的太子李治一见倾心,便是因了那一见倾心,懦弱的高宗李治才能鼓足勇气将她从感业寺的青灯古佛之旁接回后宫。而后宫并不是她真正的目标。她想起仅仅是为了皇后的皇冠她在后宫又经历了怎样的浴血奋战。要铲除王皇后、萧淑妃。那些至今呜咽不已的阴魂们,还有她美丽的姐姐和更加美丽的外甥女,还有始终阻挡她的那个专权的国舅长孙无忌。无论皇帝李治曾经是怎样地信赖和崇拜他,但最终还是赶走了他。这一切缘于皇帝对她的无比宠爱。还有什么?她的那些不争气的儿子们。早早离去的李弘李贤,还有流放他乡的庐陵王李显。到处是血。她便是趟着血一路拼杀过来的,身上和手上也沾满了她看不见却感觉得到的鲜血。于是,才有了她的今天,才有了她的至尊至上。这是什么?很多年来武 一直这样问着自己。她想这可能并不是她努力奋斗浴血搏击的结果,而是天命,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而无论斯人是男是女。于是她又想起她被冷落时黑夜中不断出现的象征着易世革命的太白金星,想起当年李淳风那令太宗恐惧害怕的占卜:

 
 

2008/05/08 制作

终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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