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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彦伯在王府的大门外等得太久了。他很焦急,他不知这个王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阵紧似一阵的拍门声,如雨点般地。
终于,有周身发抖面色铁青牙齿碰出咯咯响声的仆役走出来,打开大门,让徐大人领着他的一行人马走进庐陵王李显的院落。在大堂中,徐彦伯简直不敢相信早已带着一家老小跪在那里等待最后宣判的这个人,就是十四年前离开洛阳的那个曾经风流潇洒气宇轩昂的皇帝。
这是怎么了?徐彦伯不能理解眼前的景象。于是徐大人不想惊吓这远离京城十数年的一家老小了,他尽力用一种最为平和的语调宣读女皇的密诏,宣庐陵王携家眷即日返京。
庐陵王歪倒在地上。他挣扎着。他觉得他更不能理解远在京都的母亲了。返回京都?这和他原先想的实在太不一样了。为什么要返回京都?何不将他们就地处决?那样更干脆。为什么还要等到返回?李显百思不得其解。他更加恐惧也更加惶惑。
李显无望地等待着,等待着奴役们收拾好简单的行装,等待着匆匆上路赶赴京城去接受母亲的杀戮。
李显在徐大人的陪伴下离开了房陵。他离开房陵王府的时候难免会有些依依惜别的深情。整整十四年,他竟是在这样的一片殿宇中存活了下来。
漫漫十多天的路程。
洛阳宫城内的武 也在焦虑地等待着。没有人知道她此刻的心情。那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是秘密派出徐彦伯去接庐陵王的。连日夜侍候武 的张氏兄弟都不知女皇究竟做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他们只是觉出了女皇的某种焦虑不安和某种急切,觉出了她的夜不成寐和她的茶饭不思。
漫长的等待。度日如年的感觉。所有的心不在焉,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床上。
终于,三月二十八日的傍晚,有近臣禀报,说庐陵王一家此刻已来到洛阳城外。
武 骤然从皇椅上站了起来。她脸上的神情很奇异。那是种无以言说的激动。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但无法遏制的是兴奋和喜悦。她终于又重新坐了下来。终于,她的儿子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他已经近在眼前,她伸出手来便可以真正触到他。
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的事情使武 惶惑。她反而突然不知道该怎样与儿子相见了。整整十四年的阔别,她该怎么做?于是女皇取消了既定的李显抵达后当晚就召见他的议程,她对这样的会见实在是没有准备。她想,李显也不会有准备的,他们还都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对方。
与庐陵王李显的会见,被安排在了第二天的早朝之前。
会见的时间很短。那不过是女皇上朝之前的一个短暂的瞬间。这是女皇故意安排的。可能是为了避免尴尬。
清晨,庐陵王李显奉命前往政务殿。他脸色苍白,惊恐地张大着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其实数日来旅途的劳累并不能将庐陵王折磨得如此憔悴,而是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未来生死的忧虑,使他的神经始终处在紧张之中。
几乎是同时,女皇和她的儿子一样,缓缓地走在通往政务殿的走廊上。
女皇缓缓地走着,步履有点零乱,但是她却坚持着,在她从未有过的心情中走进了政务殿。
她坐在了政务殿的皇椅上。
然后她便看见了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徐彦伯。她是心领神会地看见徐彦伯的。那是只有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然后,女皇让政务殿中所有的人退下。连同那些贴身的侍从们,甚至连同二张。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这最初的时刻。这最初的时刻将成为永远的秘密,只保留在她和她儿子的记忆中。
然后,女皇几十天来一直默默等待着的那个时刻到来了。
终于,那个留着胡须的高大的可能也显得有些苍老的男人从徐彦伯身边的那个龙凤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看到阔别多年的儿子,女皇武 竟然能收回她就要涌出眼眶的那酸涩的泪水。她脸上的神情骤然间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冷酷。女皇的语调自然也是平静而冷酷的。她只对跪在那里依然瑟瑟抖着的庐陵王李显说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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