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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之所以敕许了调查,可能还因为她在那奏折上没读到昌宗、易之的半条罪状。她竟然看不出这是计谋是为她设下的陷阱。总之她就相信了她所钟爱的不离她左右的昌宗和易之并没有被卷进去。她许诺了他们。她许诺了他们事实上就是把她的宠臣们送进了虎口推进了火坑。她忽略了,按照朝廷的规矩,兄弟的罪恶是可以连坐的。
果然,还没有等到女皇醒过味来没有等到女皇的男妾们痛哭流涕,在女皇从兴泰宫返京的第三天,张易之和张昌宗便先后被传讯到御史台接受调查和审问。
昌宗和易之一去而不归。女皇显得更加孤单。她形影相吊,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御史台的消息。
女皇从来都觉得光阴很快,但唯独这几日,她真正体验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女皇等待着。
后来在一个清晨,她突然听到御史台传出来张昌宗强买百姓土地的罪名,并处以罚铜二十斤的惩罚。于是女皇悬着的心立刻坠落下来。她长出了一口气。她立刻批准御史台的这处罚。这就等于是罚她。她任罚任打,只要她的昌宗能活着回来,能早点回来。
然后她等待着。
而很多天过去,张昌宗竟还是被关押在御史台。这一下女皇又慌了起来。她再度过问,而御史台却总是以尚有问题待查而一天一天地搪塞她。
于是女皇拍案而起,大发雷霆。而御史台却依然不紧不慢。但很快又传出张同休三兄弟索贿之巨竟高达四千余缗的罪状。如此严重的贪赃枉法,依连罪之法,张昌宗、张易之兄弟均应免官受罚。
如五雷轰顶。
这一次和女皇开的玩笑实在是太大了。女皇措手不及。她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她突然很怕。她想不到张家五兄弟竟已荒淫无耻挥霍无度到如此境地。就像是她朝廷中的蛀虫。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四千余缗!这换了谁也是死罪。可是,不,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是她最亲最近的这些男人。她很仇恨也很担心,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不知道自己身为女皇是不是还能救他们。也许他们罪该万死,谁让他们如此地欺压那些无辜的黎民百姓呢?可是,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牵连到她的昌宗和易之呢?不,她不能没有他们。她也确实离不开他们。他们是她的生命,至少是她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如果免了他们的官,又将他们流放他乡,那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怎么办?在这风烛残年的长夜中,还有谁能来陪她呢?
她要救他们免于灭顶之灾。
她首先向御史台下了一道十分严厉的敕令,要他们接旨后立刻放昌宗、易之回奉宸府。面对女皇的圣旨,御史台的官吏们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违抗。女皇已经清醒了过来,那赢家就只能是这个老女人了。
当晚,被关押数日的昌宗和易之诚惶诚恐屁滚尿流地回到了女皇的寝宫。他们声泪俱下,几乎是爬到女皇身边抱住了女皇不断颤抖着的双腿。他们依偎在孱弱的女皇怀中,向她哭诉着几天来御史台官吏的逼迫经过。他们说他们没有罪,他们希望女皇能救他们。他们说他们生是女皇的人,死也是女皇的鬼。特别是昌宗说得掏心掏肺。他说他其实看得很清楚,这世间真正需要他们的唯有女皇。而女皇年事已高,最终会有百年之后的那一天。而那一天也就是他张昌宗的忌日。他年轻的生命别无他求。他不吝惜他的青春,唯愿能在女皇有生之年好好地侍候女皇,陪伴她最后时光。
女皇感动不已,她用沙哑而又微弱的声音对昌宗说,朕有了你,此生足矣。
于是昌宗信誓旦旦,他指天指地地盟誓,他说他只想生活在女皇所余不多的生命里。他还说在女皇千秋之时,他唯愿一死殉葬,与女皇一道长眠。
女皇万分感动。
她觉得她此生还从未这样感动过。
她听着昌宗与她同生共死的那一番话,竟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她初进掖庭宫时所认识的那个太宗李世民的婕妤徐惠。徐惠便是如昌宗般的忠诚。当年她尽管没有听到徐惠的誓言,但她却是亲眼看到自太宗驾崩以后,徐惠便滴水不进,绝食而死,终于做了太宗的殉葬,而在昭陵绵延起伏的山峦中,为自己的灵魂找到了一块小小的栖息之地。那么昌宗就是徐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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