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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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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缓下来。梅玲有些不好意思,开始沿路摘着花叶。 “你为什么这样摧残花叶呢?这会使人夭寿的。” “我正喜欢这样,这真的会缩短人的寿命吗?”梅玲嬉笑地问。 “不,这只是一种说法,你爱摘多少就多少,我不在乎。” 几步外有一株盛开的大木兰花,梅玲好玩的冲动,跑上去折下三四枝小枝,一枝接一枝,当她听到树枝劈啪响声,不觉大笑。博雅也跟着笑。 “这!”她把木兰花交给他,“这会缩短我几年的寿命?” “别这么说——我只是开个玩笑。”他引用一句诗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梅玲立刻明了这是一句影射青春和爱情的诗句,她撅撅嘴。“这些花我要怎么办?”她说。 “我会替你拿着。” “我想我真做错了,”梅玲懊悔地说,她的脸色也变了。“我不该这样……没有人曾教过我别这样……女人做的事情没有一样是对的。”她悲伤地说。 她嬉笑的心情迅速转为认真。 “你怎么说这种话呢?”博雅困惑地说。 “你不认为这是事实?女孩子家所做的每件事都不对。” “为什么呢?” “比方说,我和你在这里约会,我想是错的,人们通常指责女方。” “我不相信这点。”博雅热心地否认。 “你从来没当过女孩子。” 伤心的表情消逝,她又恢复活泼的态度。他们继续穿过庭院,进入池塘前边的“微香斋”,然后顺着封闭的通道,来到有覆盖的小径。博雅指出,渠道由这里向南弯曲,他们其实是站在跨水的有顶桥面上。梅玲在木板上踹脚,因吱吱发响而大笑,她又俯身看水,伸出舌头来。她那天真的兴致和顽皮的笑容使博雅觉得很有趣。她的眼睛更加明亮了,笑容更纯真了,声音也更清脆了。博雅曾看过她快乐,也曾看过她脸罩哀思,但是却从来没见过她如此高兴、如此快活过。 他们走出了有顶的桥面,梅玲轻步跑上土墩的台阶。博雅跟在后面,看她慢慢喘气,并用愉快充满挑战的眼神回头望他。跟上去,他抓住她的手说:“我抓到你了。” “但是我并没跑,你不是在追我吧?” “我是……” 不等他说完,她就抽回双手,跑下土墩的北侧。石阶又窄又弯,左转右弯的,她一下子就不见了。博雅脚步放慢,走到一个通往洞穴的岔路口。他止步聆听后,又沿台阶直走下去。刚走到底处,梅玲突然在他身后暗道的尽头爆出一阵大笑。博雅一转身,她又不见了。洞穴中走道只有十一二尺长,博雅折回台阶上,在另一端准备迎她。他刚走近,突然看见她大叫一声冲出来,跑上台阶,她踉跄了一下,掉下一只拖鞋,但她仍往前跑,博雅拾起她的丝鞋,握着战利品,似胜利者般向她走去。 她用一只脚站着,一半靠着岩石。 “看我没收了什么?”博雅说。 “请你,”梅玲要求,“还我拖鞋!” “但要依我条件。” “什么条件?” “把脚伸出来给我,我帮你穿上。” “喏!”梅玲伸出她的玉足说。修长、丰盈,曲线真美,博雅跪下握住她的脚。他正在为她穿鞋,附近有脚步经过声。“嘘!”梅玲蹲下身,“以免有人看见我们。”她耳语说。她带着戏谑的笑容,身子往下滑,背部抵着石块。他们采取这种奇怪的姿态,静静地待在那儿,直到脚步声越过土墩。梅玲的小脸上有一种孩子气的恐惧和十分好玩的表情。当这脚步声完全消失,博雅说:“坐在地上吧,蛮干净的。你今天为什么这样高兴?” 午后的太阳完全照映在她脸庞上,她把头靠在身后的岩石上。“在我一生当中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她说。 “我很高兴。” “爱情、欢笑、生活,在一个人一生中并不能常有真正快乐。” 刚才博雅完全被梅玲的笑声所迷惑。现在她的脸上瞬间又显现出懒洋洋的神色,掩饰了轻浮的表情。 “梅玲,你会不会对我好?我从来没遇过像你这样的女孩,你有一些我不了解的气质。何以你说女孩子家所做的每件事都不对呢?” “不是吗?” “我不知道,你凭什么这样说呢?” “凭我的经验。”梅玲缓缓地回答。 “什么经验?” 她眨起密密的睫毛,用挑战般的眼神望着博雅的眼睛,然后她缓慢垂下双眼,静默不语,午后的阳光映在她脆弱的小脸上,使她看起来又清新又娇柔。 “梅玲,谈谈你自己吧,我想多了解你。” “谈我自己?” “你是什么人?你的双亲呢?” “喔,我是梅玲,我姓崔。” “我知道,我是指你的身世。” “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 “别这样神秘兮兮。你爸妈是谁?” “我没有爸妈。” “你怎么认识罗娜的?她是你的同学?” “不,我从未上过学校,除了一段很短的时间。” “你不告诉我,罗娜也不告诉我。我曾告诉过你我家的一切,或者全告诉你了,而你却不告诉我有关你的。” “我的身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是的,它是……十分重要。梅玲,我们能做好朋友,真真正正的朋友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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