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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她把他介绍给身旁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少妇的脸上匀称地涂着胭脂和香粉,还有一个小巧俏丽的鼻尖。

  “我嫂子,春梅。”她说。

  李飞坐下来:“愿不愿意和我跳舞?”

  “我不会跳。你喜欢跳舞吗?”

  “那得看看是跟谁跳。如果你不跳,那我也不跳。我比较喜欢陪你说话。”

  “该怎么跳法?”春梅问道。

  李飞说:“我教你好吗?”

  春梅刚才一直看别人跳,早就动心了。她站起身,柔软的衣料托出她优美的身材。她那迷人的身段散发着青春美丽的气息。他们在角落上试着跳了几步。春梅今晚好快乐,因为家里的那场胜仗使她觉得自己已经确实跨过一条界线了。像春梅这种天生优雅的女人,跳起舞来真是如鱼得水。她高高地举着一只手,随着节拍前后地移动步伐。他们回到座位上。

  春梅对柔安说:“你为什么不学学?没什么啊!”

  “我太懒了。”柔安说。她觉得和李飞跳舞一定很快乐,不过应该远离众人的眼光,躲在自己神圣的小天地里才对。

  他们看到身材高大的省主席向他们走过来。他刚才看到春梅在角落里练习跳舞,被她那出众的身材深深地吸引住了。他走到她面前,没有鞠躬,只是用一种稚气、不可抗拒的姿势把手臂向她伸去,邀她跳舞。

  “你要我跳舞?”春梅问道。

  “当然。”他张开那两片厚唇笑着,微笑中流着命令的涟漪。

  她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抚平衣裳,就被主席挽了去。柔安很替她担心,可是不久他们看到春梅跳得很不错嘛。

  “你是谁?”省主席问道。

  “一个乡下姑娘。”春梅很愉快地回答,她知道别人都在盯着她看。

  “我也是一个乡下孩子。像咱们这种有远见、有勇气的人都会爬到巅峰的。”

  主席的身子老是向她倾去,于是春梅就向后仰,把全身的重量放在对方绕在腰上那只有力的胳臂上。任他带自己跳,她的脚步则快速地配合对方。她天生一副美好的身材,柔软而丰满,几乎要在主席的臂弯里融化了。不久每个人都在打听这个神秘的女子。香华在角落里看到,不由得佩服她这位新“嫂子”的勇气。满洲将军走上去,想要抢舞伴,省主席笑着说:“不行,不行。”看热闹的人见他受挫,都纷纷地笑了起来,这位年轻的司令只好大笑着走开了。

  范文博向李飞走过去,看看手表说:“咱们该走了。”

  李飞站起来。柔安看到他们严肃的表情,很遗憾一场欢聚就这么被打断了。

  他解释说:“文博家里有客人,陪我走一段路吧。”

  她慢慢站起来,随他们穿过人潮。

  “你明天能否到我家来?我必须见你。一定要来哦,因为我不能上你家去。”他低声说道。

  她答应了,走回座位上。而范文博和李飞则默不做声地走出了大厅。

  他们二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遏云的父亲老早就来了,和蓝如水正焦急地等着,可是他女儿却没有出现。

  范文博立刻说:“别担心,她会来的。您把东西带来啦?”

  老崔指了指沙发上的一个蓝色包袱。

  “我带了遏云几件比较好的衣裳。我不能全带出来。”

  “您去睡一会儿。她到这里的时候咱们会叫您。”

  【第十章】

  那天晚上,省主席的花园官邸寂静无声。坐落在城北区较偏僻处,四周都筑着泥墙。前门通往房子之间有一条长的磨石路,路的两旁种有果树,后院则有一大片菜园子和盖在大木门旁边的一间马厩。通常到了晚上这个时间,屋里都灯火通明。几辆轿车停放在门口,有卫兵站岗,禁止闲杂人等靠近。

  对范文博的手下而言,这根本就是一项简单的任务。文博已经审慎地计划好了。而且当他听说遏云是被关在花园官邸里,而不是满洲区,问题就更简单了。他计划在大家熟睡之后,叫手下爬过那座短土墙,胁迫卫兵说出遏云被关的所在,然后把她救出来。

  飞鞭和豹三都是行家,他们不怕卫兵。懂得如何出其不意而且身手敏捷。他们的消遣就是把一个重约四五百磅的石磨举起来,遏云的体重绝不超过一百磅。有事可做,他们就来精神了。经历六百年的“白莲教”岂是闹着玩的。虽然改朝换代,这些囊括了豪放勇士的民间秘密组织都仍然留存,深入低层社会中。因为老百姓需要庇护,所以他们仍能留存,尤其是政府没有能力保护百姓的时候,他们就想法子求自保。如果政府贤明公正,这种秘密组织的数目就锐减,但是,那种拳友互助金兰之交对某些人仍有吸引力。如果政府昏庸无能,秘密组织就如雨后春笋般增多,许多被租赋压得喘不过气的庄稼人也纷纷入会。在宗教教头的领导下,他们形成庞大的力量,甚至威胁到朝廷的安危,“义和团”就是一个例子。在一个长远的传统忠心和严密的阶级规矩之下,他们在年节、除夕时互相偿清债务,好让彼此渡过年关,并且对外地来的会员施助,使他们真正成为四海之内的兄弟,类似的这些情况都派得上用场。他们可以在出远门的时候,把未嫁的闺女托付给值得自己信赖的弟兄,也可以在死前把孤儿寡妇交托给情谊深厚的金兰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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