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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第廿九场

  景:芳卧室

  (灯下。芳正坐妆台前化妆。杨妃服装挂在衣橱外。

  (苓扮古西方贵妇入,穿着钢丝撑开的广裙。)

  苓:妹妹,你看我这件衣裳怎么样?

  芳:好极了。真美。嗳,你过来我瞧瞧。(立起来,仔细检视苓衣后身)这儿有点不对。(扯苓裙)

  苓:(回顾镜中背影)妹妹,我有话跟你说。

  芳:唔?(继续扯苓裙。针线嗤的一声裂开)糟糕!

  答:怎么了?

  芳:不要紧,我来给你缝两针。(取针线,蹲下缝裙)你说你有话跟我说?

  答:刚才我听见你和何教授说话。

  芳:噢。你听见多少?全听见了?

  苓:我听见你说你爱他,不爱文炳。

  芳:哦?(继续缝衣)

  苓:你不爱文炳,为什么不告诉他?

  芳:(一心一意地缝衣)为什么要告诉他?

  苓:你不告诉他,我就告诉他。

  芳:(在片刻沉默后,抬起头来微笑望着苓)姐姐,原来你喜欢文炳,我真没想到。

  苓:你有什么不知道?你早就知道了。

  芳:(笑)好吧,希望你恋爱成功。

  苓:(尖叫)嗳呀!(急抚腰)

  芳:嗳呀,针戳了你一下,是不是?疼不疼?

  苓:你不打算告诉他?

  芳:嗳。

  苓:那我就告诉他。

  芳:他根本不会相信。他一定非常生气,以为你造谣言。

  苓:(想了想)你这话也有理。

  芳:(咬断了线,替苓整理裙幅)哪,现在好了。

  苓:(转身返顾,在镜中自照)那么,你不肯放弃文炳?

  芳:唔。

  苓:那何教授呢?

  芳:我两个都要。

  苓:妹妹我跟你商量:王寿南的儿子明天就来了。一个他,一个何教授,你还不够么?

  芳:不行,我喜欢热闹,越多越好。

  苓:越多越好,刚才他们为你打架,你知道不知道?

  芳:唔。(微笑)我听见说,今天打架也有表哥。真奇怪,关他什么事?

  苓:你恨不得连表哥也要,是不是?

  (芳微笑不语,对镜涂唇膏。镜中映出苓悄然离室。)

  第卅场

  景:客室

  (苓戴黑绒面具,挽着斗篷拿着手袋走下楼梯。到了楼梯脚下,回顾,见芳穿着便装下楼,诧。)

  苓:咦,你怎么还不换上衣裳?

  芳:(微笑)我不去了。

  苓:为什么?

  芳:有点头疼。

  苓:(突然恐慌起来,取下面具,轻声:)文炳知道不知道你不去?

  (文穿苏格兰装入室,衣服太短小,格子呢短裙只齐大腿。)

  文:纬苓你瞧——不行,太短了。

  芳:(纵声大笑)呦!真漂亮!文炳,你自己去照照镜子。

  (文羞惭,自己低头看了看,牵了牵裙子。)

  苓:稍微太短一点。没关系。

  文:不,实在不能穿。纬苓,对不起,我想不去了。

  苓:衣裳其实没关系,大家都是闹着玩嚜。

  文:不,真的。你们去吧。反正有榕生,他跳舞跳得比我好。

  (苓无语。)

  文:(向芳,用漠不关心的口吻:)我听见说你也不去。

  芳:嗳,我累了。难得有机会在家里休息休息。

  文:我们可以在花园里散散步,今天晚上月亮很好。

  芳:(媚笑)你也跟我一样,最喜欢清静。

  文:嗳。(向苓)纬苓,真对不起。

  苓:(戴上面具,轻快地)没关系。表哥呢?我去瞧瞧他打扮好了没有。(出)

  文:你姐姐是不是有点不大高兴?

  芳:我怎么知道。

  文:纬芳,待会儿我们上花园去,那何教授要是又跟了来,你可千万别理他。

  芳:咳,你不知道,这人简直像牛皮糖似的,黏上了就不放。

  文:我真不懂,你干吗不老实告诉他,叫他别在这儿讨人厌。

  芳:我就是心太软。

  文:有时候非心狠手辣不可,拖下去反而让他受痛苦。

  芳:你这话说得真对,可是我这人就是这样,踩死一只妈蚁都不忍心。

  文:可是这是没办法的事。

  芳:(叹息)我知道。老何也真可怜。(把头偎在文胸前,低声,热情地:)文炳,你到底爱我不爱?

  文:(低声)我爱你,我爱你。(吻她)

  (启入。)

  启:(大怒,向文)嗳,你在这儿干什么?

  文:(回顾)干什么?你猜我在干什么?(再吻芳)

  启:(一把拖开他,挥拳相向)这小子——非揍死你不可!

  芳:(拉劝)嗳,启华,你别这么着。

  启:纬芳,你走开,不关你的事。

  文:(向芳)对了,你走开,我来对付他。(二人扭打)

  芳:(竭力拉劝)你们怎么了?都疯了?

  (榕入,一只手臂绑着绷带吊着,颊上贴橡皮膏,十字交叉。)

  榕:(遥立大声喊)好了好了,别打了,下午已经打了一架。

  (苓随榕后入室。)

  芳:(拚命拉开文与启)表哥,你快来帮我。

  榕:(连连摇手)刚才我劝架,已经给打得这样,再劝,我这条命也没有了。

  (文与启自觉惭愧,住手。)

  文:(走到榕身边)你怎么了,榕生?

  苓:我看他这胳膊伤得不轻,我给他绑上了绷带。

  芳:(向榕)你这样子,还去跳舞?

  苓:(笑)不去了,我们都不去了。

  (女佣入。)

  佣:太太叫表少爷搽上这药。(递一盒药给榕)

  苓:(代接,看盒面)这是云南白药,听说灵得很。

  芳:(向榕)值得试一试。来,我给你解开。(要解绷带)

  苓:到他房间里去搽。

  (榕,苓,芳同出,女佣随出。)

  文:(向启)好,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启:好。

  (二人坐。沉默片刻。)

  启:(恳切地)我得跟你道歉。

  文:(恳切地)我们大家都有不是的地方。

  启:不,不,我承认是我不对。(有点羞涩地)纬芳要不是爱上了我,你也不会失恋

  文:(诧)爱上了你?(失笑)何教授,你怎么知道她爱你?

  启:当然是她自己告诉我的。

  文:(大笑)得了,你别自己骗自己了,何教授!她刚才还在那儿跟我说你讨厌,像牛皮糖似的,钉着她不放。

  启:(跳起来)你胡说!这小子——你是讨打!(挥拳作势)来来来!

  交:(也跳起来)打就打,谁怕你?

  (二人相向立,准备动武。静默片刻,启突然大笑。)

  启:你这身打扮,实在太滑稽了!(笑倒在沙发上)

  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短裙)嗳,是有点古怪。

  启:你这样子,我实在没法跟你打架。

  文:别打了,我们还是平心静气的讨论一下。

  启:好吧。(坐直了身子)

  文:你听我说:刚才我劝纬芳,我说她应当告诉你老实话,索性叫你死了心。可是她说她不忍心告诉你——

  启:(错愕)不忍心告诉我?

  文:(举手制止)你听我说。她说不忍心,我就说:有时候非心狠手辣不可,拖下去反而害人家受痛苦。

  启:(变色)哦?……那么她怎么说?

  文:她说她就是心软,踩死一只蚂牺都不忍心。

  启:什么?(站起来激动地走来走去)她真这么说来着?

  文:当然了。

  启:她说踩死一只蚂蚁都不忍心?

  文:嗳。

  启:天哪!(踉跄倒退,废然坐在沙发上)

  文:怎么了?

  启:我简直不能相信——我不相信!这都是你造谣言,破坏我们的感情!(跳起来指着文)今天下午我跟纬芳说话,你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偷听,都听了去了。

  文:别胡说!

  启:我也是跟她这么说,我说她非心狠手辣不可,拖下去反而害你受痛苦。她的回答也完全一样。

  文:(怔了怔)她说什么?说蚂蚁?

  启:(点头)说蚂牺。

  文:总而言之,她完全是耍弄我们?

  启:对了。完全是水性杨花,玩弄男人。

  文:(怒)你这话太侮辱她了!(跳起来挥拳作势)

  启:(举手制止)嗳,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文废然坐下。二人凄苦地并坐,手托着腮。)

  文:我们怎么办呢?

  启:我们两人一块儿去,当面问她,到底是爱哪个。

  文:(悲哀地)她要是说爱我,我可就完了。

  启:你难道还相信她?

  文:我明知道她是扯谎,我还是相信她。

  启:她要是说爱我呢?

  文: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启:(慷慨地拍了拍文的肩膀)那么,为你着想,我希望她说爱我。

  文:(感动)启华,你真够朋友。(拍他肩膀)

  启:哪里哪里,这不算什么。

  文:启华,咱们出去痛痛快快的喝两杯。

  启:好,文炳,走!我请客。

  (两人勾肩搭背向外走,正遇见榕走进来。)

  文:(兴奋地)榕生,我跟启华上青山饭店去喝酒,你去不去?

  榕:(瞠目望着他们)“我跟启华”!你们倒真是“不打不成相识”!(让开路,但忽然想起来,拉住文臂)嗳,纬芳叫我告诉你,她在花园里等着你呢。

  文:让她等着去。

  启:(向榕)你告诉她,我们非心狠手辣不可,拖下去反而害她受痛苦。

  文:告诉她走路小心点,别踩死了蚂蚁。

  (文偕启出。榕望着他们的后影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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