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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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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最快乐的人也有烦恼的时候。我们的郭祥一向是多么快乐的人呀,真是人走到哪里,笑声跟到哪里,如果他那嘎祥儿引不起你发笑的话,那就不成其为嘎子了。可是你瞅他现在,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多难受呀。 “究竟她是一个傻姑娘呢,还是装糊涂呢?”他又第几百次向自己提出这个叫人困惑的问题。郭祥想道:说她傻,她比谁不机伶呵!而且肯定她是有心计的。当她还是一个洗衣员的时候,她就能够说得出上百个药名。即使她周围的人,也说不出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她只不过是往病房里送送衣服,医生身边站一站,药房里转一转,说说笑笑,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祥子,可是就在她那眼角一撒一撒中间,那些知识,早已经印花布似地印在了她那灵巧的心上。对郭祥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晚会。 那次,师里的文工队到团里来演戏,演出那天下午,一个女队员突然得了急病,不知谁出的怪主意,就把她临时“借”去了。她那时候还不识多少字,不能看剧本读台词,导演急得满头是汗,只好一句一句教她。临演出,台词才刚刚教完,全体演员都为她捏一把汗,心里噗嗵噗嗵地跳。结果,竟出人意外,不仅台词上没出什么大差错,而且她演的这个地主家的使女被赶出来的时候,表演得是多么真挚动人呵!她的泪真的流下来了。当时坐在台下的郭祥,掏出手绢儿,竟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能说她不聪明吗? 可是,这位百伶百俐的姑娘,为什么,为什么对于一个长期倾心相慕的人的情感,就没有察觉呢?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不讲出口来呢?哼,她必定是瞧不起我。我以后不要理她就是。可是,正像往常一样,每想到这里,自己就又为她辩解:“你不要那样想,那会屈冤人的!你一个男子大汉,自己还讲不出口来,为什么倒去怨恨一个姑娘呢?”想到这里,他就暗暗对自己说:“郭祥呀郭祥!过去有那么多好机会,你偏偏一字不谈;现在生米已经快做成熟饭了,你还嘀咕这些做什么!”想到这儿,气得他把腿一拍,懊恼地说:“你真是一个混球儿!” 糟糕!郭样一时没注意,竟说出声音来了。 “你说谁是混球儿呀?嘎子!”杨雪问。 “我是说……”郭祥抓耳挠腮的,“一个小虫子钻到我耳朵里去了。”说着,他就用手指头往耳朵里乱抠。 “别乱掏呀,”杨雪欠起身来着急地说,“让我瞅瞅!” 郭祥连忙摇摇手说:“不要紧,它自己会爬出来的!” 车轮滚滚,思绪纷纷。郭祥没有注意,马车已经上了堤坡,下面就是大清河的一湾清流。在贴近岸边的水面上,漂着不少早落的柳叶。 “可是,可是……”郭祥继续想着,“事情也不能全怪我呀!我本来是准备向她提出来的,谁知道正要开口哩,事前没有任何迹象,就突然起了那么大的变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等有了机会,我还是问她一问。”郭祥就这祥做了决定。 一路上,人少车轻,赶得很快。中午略略打了个尖儿,太阳大高,就赶到了固城车站。 说是车站,其实除了一处票房,几家骡马大店,跟普通的乡村没有多少区别。两个人图节省,就将家里带来的烙饼让店家烩了烩,只出了个油钱。饭后,因为离上车还早,就到村头溜弯去了。 村南有两三棵老梨树,叶子红得耀眼,怪叫人喜欢。两个人就随便坐下歇着。远处有几家农户正在忙着打场。 “看起来,”杨雪说,“今年的大秋还是很不错的。” “不错。”郭祥随口应和。 “你们营的庄稼也很不错吧?” “不错。”郭祥又说。 “领导生产怕很不易吧?” “头一年开荒,一点半点困难还断得了!” “你们……你们营长的领导怎么样?”杨雪的脸红了一红,不过红得不算厉害。 “他,很有办法。”郭样满口称赞地说;一面心里暗想,“你瞧,她到底把她高兴的话题引出来了。” “别夸他啦。”杨雪撇撇嘴说,“要说战斗,工作,他是有一套;要说生产,恐怕他不在行。” “你瞧,一提他,她高兴得眼睛都放光了。”郭祥想道,“我不如就趁这时候,把那个问题问她一问。” 他摘下帽子来,摔了摔土,装作很随便的样子问道:“小雪,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俩到底是怎么样搞成的呀?” “这个……”杨雪低下头咯咯地笑了一阵,“这有什么好说的!” 郭祥又带笑说:“我记得你说过,就是天皇老子你也不谈这个问题。大概……这是烟幕弹吧!” “怎么是烟幕弹呢?”杨雪笑着说,“一入伍,我就有爱人了,可热乎哩!” “谁?” “姓文。” 郭祥想不起一个什么姓文的,忙问:“他叫什么?” “他叫文化。”杨雪又咯咯地笑了一阵,然后收住笑说,“说真的,那时候我真迷上它了。你想想,一人伍,全班就数我文化低。有一回军邮交给我一封信,我就拿着到班里大吵大嚷:‘这是谁的信哪,快来拿呀!’人们一看,就哈哈大笑起来,把我笑得愣乎乎的,原来这就是我的信!连自己的名儿都不认识,多惨哪!我想,我要不好好学习,我就跟不上革命的发展,将来要变成废人了。我就下了决心。你知道,那时候,我一天要洗几十件血衣,晚上还要烫了,整了,只有天亮以前,悄悄起来,点上灯学一会儿,我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再说那时候,我才十六七,懂得什么叫恋爱!有一次,我和护士大刘病了,留到后方,孔医生就托人给我送来一大包苹果,我一看那苹果真好,一气就吃了两三个。那大刘就龇着牙笑,还说:‘小杨,孔医生为什么单单给你送苹果呀?” 我一想,对呀,这么多女同志,为什么单单给我送苹果呢?你瞧,我那时候儿多傻,想都没想一下就把人家的东西吃了!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接到了他一封信,里面写了那么多的碜话;我瞧着,瞧着,就哭起来了,连饭也不吃了。政委把我找去,问我哭什么哩,我把信一甩说,‘你瞅瞅吧。’政委一看哈哈大笑,他说:‘小杨!你这个小姑娘,还不懂得这个,每个女孩子都要过这一关的。你不同意,拒绝他就是了。’他最后还告诉我,应该学一点对付这种那种情况的办法,我这思想就武装起来了。追求我的,还真是不少,有当面献殷勤的,有派警卫员来给我送胜利品的,有借谈工作为名找我个别谈话的,还有一味死瞅你、死缠你的,通通叫我一个一个地顶回去了。从此以后,他们就给我取了一个外号,叫我是‘攻不破的堡垒’!” “嘿,看起来我当时没有向她张口儿,还是对的。”郭祥心中想道,接着又问:“以后呢?” “以后,”杨雪笑着,从地上拾起一片红叶,卷着卷儿,“我这‘堡垒’不就叫他给攻破了吗!……到底人家聪明人是有办法。”她瞅着那片红叶微笑着,音调里充满了赞赏。 “什么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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