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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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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春雷一般的,万众一心的声浪,一旦升起,怎会被这嗡嗡的蚊蝇的阻扰而停歇?潮水般的声浪在不知姓名的、重伤的战友激越的鼓舞下,变得更加高昂豪迈,震撼着魔窟附近的山岗。 猫头鹰脸色铁青,突然冲着楼八室狂喊:“不许你唱!住口!许云峰!” “许云峰?”突然有人惊问。 “老许!”对面女牢里,飞出一声尖锐的叫唤。“老许!老许!”余新江猛然把头从风门口伸出去,凝望着楼八室。老许——他就关在自己隔壁!余新江满怀激动,张大了嘴巴,迎着老许坚强无畏的歌声纵情高唱: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许云峰站在铁门边,望着天边的繁星。夜已深了,他一点也没有睡意。除了时起时停的竹梆声,间间牢房的战友们,都已经进入梦乡。黄昏时又一次爆发的歌声,还在他的耳边回响。虽然这歌声早就停歇了,但他总感到那具有无穷力量的声音,还久久地在夜空里荡漾: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 你是舵手, 掌握着航行的方向。 勇敢的中国共产党——你就是核心, 你就是方向! …… 昏黄的狱灯,照见许云峰目光闪闪的脸,他从晕厥中醒来以后,就强烈地感受到一种力量,这力量正团结着集中营里的战友。虽然这个力量是看不见的,然而确实存在,从那些病弱的战友的脸上,从毫无怨言地承受任何考验的斑斑伤痕中,从显示每一个人的意志与决心的合唱里,都可以感触到这无形的,但是百折不挠的东西。 这和他被捕以前,市委反复地策划着,想和这座集中营里的同志建立联系时的估计完全一样。 许云峰希望迅速找到党的组织。他确信,这是一定能够做到的。因为,这里的党组织必然和他的想法一样,也急于与他建立联系。他也知道,敌人把他单独囚禁,正是想把他和他的战友们隔离开来,以免他和在敌人疯狂迫害下艰苦斗争的战友发生联系,增强这里的战斗力量。但是,这有什么用呢?他刚刚开始行动,同志们不是就发现了他吗?战友们的心,是隔离不了的,战友们的歌声和活动,早已超越了层层牢墙的封闭。 许云峰提起脚镣上的铁链,转身离开牢门,慢慢回到简单的地铺去。地铺上只铺着一张带血的破毯子。他不愿在静夜里,再让铁链当啷的响声,惊醒入睡的人们。在这单身牢房里,他久久地怀念着自己的战友,怀念着党,不能入睡。他确信,地下党不会因为这次挫折而中止斗争,但是,党一定会总结经验教训,改变某些斗争策略,今后对敌人的打击,将更准更狠;党的组织将更隐蔽更安全。对于这些,他充满信心。他没有因为自己再不能参加外面的斗争而痛苦,因为他现在又负担了新的斗争责任:千方百计保护党的组织,决不能让敌人嗅出老李、老石和市委的其他同志;同时,他得在新的环境里,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找到这里的党组织,团结群众,加强斗争,粉碎敌人的迫害、分化等各色各样的阴谋。 “梆!梆!……” 隐约地听到一阵嘈杂的人声。许云峰抬起头来,朝铁门外望着。昏暗的狱灯,像鬼火一样,四周全是黑黝黝的。 巡夜的特务踏着沉甸甸的步伐,在牢门外走来走去……朦胧中,一声尖锐的啼声,惊醒了他,接着又是几声。许云峰渐渐听清楚了,那是从女牢传出来的一阵阵乳婴的啼哭。“一个新的生命,降生在战斗的环境里!”许云峰从婴儿的啼声中,感到生命的脉搏在跳跃。他翻身起来,提着脚镣上的铁链,走到牢门口,透过夜色,向下望着,心里充满了喜悦。 隔壁牢房的人,也被婴儿的声音惊动了。楼上楼下,人声闹嚷起来。风门边,一阵阵传来充满激情的低语:“男孩还是女孩?问问楼下!” “女室回答了。是一朵花!” 眼前,仿佛晃动着一个甜甜的婴孩的笑脸。 “给她取个最光彩的名字。”许云峰心里愉快地想。他对这初生婴儿的前途,就像对这集中营里战友们的前途一样,满怀着希望和信心。 …… 天边出现了一抹红霞。许云峰迎着曙光,衷心欢畅地凝望着女牢那边,虽然他此刻还看不见那幼小的生命。 许云峰回过头,目光扫视了一下空空的牢房,提着脚镣走向简陋的地铺。他揭起那床带血的破布毯,又回到牢门边,把布毯从风洞里扔下楼去,又带着命令的语气,对守在地坝对面的特务看守员说道:“把毯子送给女牢,给孩子撕几块尿布。” 说完,许云峰抬起头来,看见最先出去放风的战友们,也正在女牢门口堆放自愿送去的衣物。那些在地坝中散步的人们,脸上闪耀着激动而幸福的光彩。 楼七室出去放风了。许云峰忽然看见余新江的背影:他手里提着水罐,急急地走过地坝,径直绕过这一长列牢房的尽头,转到牢房后面去了。 许云峰昨天就注意到,已经不止一次,有人到牢房后边寻找水源。人们似乎对牢房背面那片荒坡的每寸土地都仔细研究过,最后还是看中了一处离他的铁窗不远的地方。那里的土地比较潮湿,地面覆盖着一层青苔。雨后,渍起了一潭潭浅浅的泥水,浮着一层肮脏薄膜的水面上不断鼓着水泡,孑孓和沙虫很快也长满了。从那里挖下去,下面很可能找到山泉。 大概,人们都是这样设想的。昨天下午放风的时候,就有人在那里挖过土。轮到放风的人,带镣的战友,跛腿的女同志都轮流到那里去了。没有任何工具,人们就用指尖去掏挖泥石,艰难地但是一心一意地扩大着水坑。使他难以忘怀的是,一个断了一条腿的女战友,边挖,还低声唱着一首歌。娓娓的低音,激昂悲壮的感情,在他心里引起了深深的共鸣,使他清楚地记住了那充满战斗激情的歌词:…… 我们是天生的叛逆者! 我们要把颠倒的乾坤扭转,我们要把不合理的世界打翻! 今天,我们坐牢了, 坐牢又有什么稀罕? 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难,我们愿—— 愿把这牢底坐穿! 天色黄昏时,坑渐渐挖成了,只是还没有水。也许,过一夜,或者,再挖深一点,会有地下水的。如果有了一潭清泉,渣滓洞几百个战友,就不会再为干渴所苦恼了。不过,许云峰感到,敌人决不会容许有这种行为的。因为这将直接破坏他们故意断水的迫害活动。而且,找寻水源也还是一种简单的反抗办法。但是,挖掘水坑也还是必要的,这能有力地团结战友,锻炼斗志,鼓舞信心……许云峰离开了铁门,走到牢房后面的铁窗边,把头伸在小窗的铁柱间,向外探望。果然,正像他昨夜想象的那样,山泉已浸满了土坑,一池清水。映着碧天,闪动徽徽的涟漪。 余新江正蹲在水坑边出神。他把双手插进清泉,捧起水来喝了一口,然后又把水罐伸进水里舀了一罐。许云峰动了一下脚镣,发出一声当啷的音响,余新江回过头来,目光正和许云峰的融合在一起。 “老许!”余新江叫了一声:“我住在你隔壁!”许云峰微微点头。 “你要保重!”余新江仰望着铁窗,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许云峰一笑,目光闪动了一下,权当回答。 余新江留连着,放风的时间过完了,还不肯走。直到许云峰用目光叫他离开,才怏怏地走了。 这时,女室也来人舀水。许云峰又看见那个头发上扎着鲜红发结的姑娘,轻盈地走到水边。昨天傍晚,挖土的时候,她就伴着断腿的女战友出现过。她用一只漱口缸,舀了一缸水。迟疑了片刻,又蹲下身子,把缸里的水,往水潭中倒出一些。许云峰看出,这位姑娘,不愿把水舀得太多,要留给更多的战友取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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