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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母亲刚不久前即已退出,他走到门口将门关上。

  天色已黑,房间中更为黑暗,他退归原座,因为疲倦,他不再看书,默坐黑暗中。

  他逐渐轻微不安,父亲出去委实很久了,只趿拖鞋该不至去太远,不应天都晚了还没看到回来,他把桌上的书灯捻亮。

  他拿起书,读了三数行,将书故回。他走到厨房门呼道:

  “开饭!该吃饭了!我肚子好饿。你可以先给他留一点菜,等他回来再热给他。过了吃饭时间,不等他了。我们先开吧。”

  他母亲回过脸望他。

  “几点了?”

  “七点。”

  “我给你端。”

  桌上摆出了碗盘碟筷,桌中央放着两盘菜肴,一盘为酱油煮四季豆,一盘咸菜焖肉。桌上只按了两副筷子。她拿出一只碟子夹菜,留下小小一碟子。

  在黄灿灿的灯泡下,他默默进食。四季豆露着沉郁的黑色,咸菜肉上凝一层灰白。他把碗放下,问道:

  “你怎么不吃?”

  “等下吃。”

  “你就喜欢杞人忧天,这么自己吓自己到底得到那类快乐?他晚点早点回来有甚么可异?他没先告诉你,不过他为甚么每次出门都要先跟你讲?他是—个人,有他的心思意志,你不要把他当需要照顾的孩子看!你白心慌,他回来了!”

  篱围外响着有人轻叩篱竹的声音。他即起立去给他开门。门口站着杨太太。

  “噢,老太太在家吗?我来向她讨个烧过的煤球渣。你们今晚有多的吗?”

  “请进来看看好了。”

  杨太太进入厨房,火钳夹着一个废煤球出来。

  “谢谢你,吃过饭了吗?”

  她走出篱门。

  他也到篱门口,见到巷子中空坦无人行,只有街灯下弥着夜雾。他让篱门张开着,转身走进屋里。进房间后他说:“杨太太。”

  “我知道。”

  他未再吃饭,她移挪下盘碗。他起立踱步,在父母亲二人的卧室中,他见到父亲的长裤犹挂在墙上,以是父亲是穿着睡裤出去的。他果未能寻见睡裤。他寻本来挂在长裤旁边的上装衬衫,但这件衣裳却不见了。

  他回自己的房间,掩门坐台灯影侧。他确实不懂父亲会去那里,穿那样随便一身,这般黑了还没回家。他静坐聆听,走廊上数次响出脚步声,酷象他父亲的脚步,但须臾后都认出是母亲走动的声音。他踱出又入父母亲那间,母亲愁坐床头,目光跟随着他,他为了避免和她的眼睛相对望,又回自己房去。

  父亲的去向续惑困着他。既出去这样久,不会仅是走走,当是到某处去,猜想应是上友人家。父亲自从退休起,年许都留在屋内,他必定甚觉窒闷,他要找人聊下天,乃是他去了友人家。友人跟他许久不见,必留他同桌用饭,以是他晚饭未归。他们用饭时必倾酒助兴,谈谈喝喝,不觉夜静,父亲许喝多了些,那一家就留下他,所以他这呐了还没回来。这样简单的答案,这样浅显的理由,他莫非受甚么铅了,到现在始想到!这样的话今晚不需直等他了。他便开门闪出来告诉其母亲。

  “现在没甚么可担心的了,我要预备登床睡觉去了,”他囊括道。

  他登上了床。

  许久,他仍睁着眼。不,方才他想的通不可能,父亲这几年来一个接近的友人都没有。即便他去了某个友人家,他也不致从所未有的留下度夜。他也不会反常的不道一声径出了门。而且他怎会穿那种衣服出外?

  他看见篱笆门末关,让风吹得一下关一下张,关上的砰蓬声不安的响出。这扇篱门是卧室房门了,室内他睡着的黑暗无亮,室外则光亮,门给风吹得一开一关。有一个人影进来。他踌躇片刻,之后他走往他卧着的床前张探着。他认识出这个人是父亲。

  “爸爸!你回来了!”他在床上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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