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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m.”

  “不晓他为什么要跑。”

  一片沉默。

  “没别的事了,我要你知道的事就是这事情。”

  “我会和你一齐找,我在这一带先找看看,你在台北也找看看,没什么太严重我看,一定能找得着。”

  “Mm.”

  “姨妈好吗?”

  “好,”他奇怪这时居然答好:他从来不肯称母亲做妈妈——他想。

  “放那边斗柜上。”

  “我没别的了,再见,二哥。”

  “再见,有消息时记得给我来电话。”

  听筒归放铃铛声。

  “好了?”电话小姐问,“两分半,没有超过。”

  他已不耐再苦候房内,便逡徊在篱门前巷道上候看父亲返来否。他曾数度停下,希望这是梦,希望他紧霎一下眼睛后能苏醒,梦里的一切都己隐失。

  他来回了数十匝后再折回房子。

  他仰身伸躺在床上,眼镜摘掉拎挂手里,张口轻喘卧息着。

  二点钟时,他偶忽想到父亲出外已一整夜又一个上午另一个午后了,他不禁猛地一惊,父亲出走已成无可否认之明确事件了:父亲不会只借宿,今日午后都快完了,父亲确确已出走了。

  他想象着父亲若这时已归返当多欢喜,“唉——”父亲熟悉的叹喟声响,“…秋芳,毛毛,等我很久了吧?我很早就想回来的,可是脱不开,弄得这时候。唉,你们想我到哪去的?你们猜、猜猜看,猜猜看,”他又在玩他那习惯的要人猜他的戏嬉。

  “你到哪去了呢?”母亲笑问着他。

  “回来了,好了,你们不用再牵挂了,唉,我一天没有在这些鞋面上的灰尘就蒙上这许多,”他如旧襄地抠腰搁齐各双皮鞋,“我来把这些皮鞋先抹拭一会。”

  笑靥展现脸颜。醺醉地眯笑。笑容忽灭。对荒诞玄想的极端憎恶!

  另个惊怵发现:他已怠惰掉一整天,何以整天里未作任何积极行动,为何现今不就去警局报请侦究,哦不,他还不能全然的肯定父亲真的已失了踪。

  他还不能接受去报呈警局的意念,那好象太凶噩,他末敢去逢晤它。他一直希望能避免跟它会逢。现在他固已渐白报投警所已呈势不可免,但他仍暗冀有甚奇迹生出,转化这情境。他就握着这根茅草伸头漂露激湍中。

  “嗯?”他问。

  “你来下,到我房间来下,”母亲在房门口说,转身走向隔室。

  他跟随在后进入。

  他见床上散遍了大摊的照片跟证纸。

  “我正找他的身份证,”她道,“就在这里。但是我觉查两张相片不见了。一张是你大哥的,一张是你大哥二哥俩的妈妈的。”

  “他,那么,真走了!”他恍声呼出。

  “我这么想。”

  他瞪睇她:

  “我们必须报告警局。”

  “是吗?”靠坐椅上的警官问。

  “是的。”

  “你找不着他,要我们帮你找他?”

  “是的。”

  “先登记下,”他打开一簿簿册,笔沾进墨池,“他什么名字?”

  “范闽贤。”

  “范……?”

  他告诉他哪几字。

  “几岁?”

  “六十七。”

  “哪个地方人?”

  “福建福州。”

  “职业是什么?”

  “已经退休。”

  “他相貌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他人矮,瘦削,左脚带点拐。”

  “走时穿什么衣服?”

  “上穿一件白色衬衫,下着条纹睡裤,脚上趿着拖鞋。

  “你叫什么名字?”

  “范晔。”

  “嗯……?”

  “日字旁,中华的华字”

  “哦。”

  沾了一沾笔,他再问:

  “你几岁?”

  “廿七。”

  “职业。”

  “C大历史系助教。”

  “好,现在请你把经过从开始详细地报导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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