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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可是万也没有想到,进来的人在房门外边喊了一声:“表哥,快点灯。”孙定邦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了,可是在这个劲头儿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了一声:“你是谁?”又听来的人说:“我是丁尚武你都听不出来吗?快把灯点上。”他随着话音可就走进来了。孙定邦这时又听有一个女人的微弱声音说了句什么没有听清,这才把灯点上。

  孙定邦一看这人,手里提着一把大战刀,肩膀上还挎着一支马步枪,身后背着一个女人,正是他的表弟丁尚武。“哎呀!你这是怎么回事,表弟?”这时候屋里的人们才把憋了半天的一口气松下来,齐声说:“好险哪!差点儿没有误会了!

  你怎么进来的?”丁尚武喘着气说道:“熊门,一碰就开了。”

  说着他可就把战刀、马步枪和身后的女人一起放在炕上。这工夫孙大娘走走进来了,原来她刚才进了洞里去,一听是她娘家的侄子丁尚武,这才赶紧出来,一见面就把她又吓了一跳:“武儿,傻孩子,你快把我吓死啦,背来的这个闺女是谁呀?她这也是受了伤啊?”丁尚武说:“她叫林丽,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是什么病啊?病成这样,快给她把湿衣裳脱下来,盖上被子躺下吧。”说着大娘就爬上炕去,紧忙着给她往下脱衣裳,孙定邦和齐英早已把被褥枕头都安排好了。

  大娘一个人给她脱衣裳脱不下来,于是急切地说道:“你们还不搭个手儿,在这时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娘一说,齐英这才上来帮助大娘把林丽这身水淋淋的衣裳和她的挎包一起脱下来,用棉被把她盖好了,就听林丽哼哼了两声,模模糊糊地说了句:“不用怕,我常这样,给我水喝。”大娘这时又拿过毛巾来擦林丽脸上和头上的水,一面擦着又嘱咐,“你躺着别动啊!睡睡觉吧,我给你们烧点儿水做点饭。”她下得炕来,又找出孙定邦的衣裳给丁尚武,让他换了下来,急忙到外屋安排点火烧水做饭。孙定邦看着母亲太累,他才去叫志如和小虎儿,可是连推带搡叫了半天也没有叫醒一个。大娘说:“你让他们睡吧,别呼儿喊叫的把林同志惊动得不好了!”大家忙乱了一阵子,总算是把这个突如起来的惊动给安顿下来了。

  孙大娘把林丽安顿好,大家的心里还老是忐忑不安。这时候人们又问丁尚武的经过情形,怎么会落到这一步。丁尚武这人说话简单,几句话就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大伙一听,更觉得失掉了组织领导的依靠,心情就更加沉重,一时谁也没有说出话来。

  正在这时,孙大娘把孙定邦悄悄地叫到外屋说道:“孩子啊,咱这吃的烧的可就要断了!再把史更新找了来,一下子添这几个人,可得赶快想个办法啊!”孙定邦当时没有说什么,大娘接着又说:“可别跟他们说这困难那困难的,省得叫他们听了难过,一会儿你背地儿里对齐同志说说,求他快点儿想个主意。”孙定邦说:“现在吃的烧的还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就是怕要万一走漏了风声,敌人再一来,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他们娘儿两个的话被李金魁听了个清清楚楚,于是他走过来低声地说:“大娘!定邦哥!甭为这些发愁,只要有咱们活着,就没有难住咱们的事儿,放心好了,天塌下来有地接着!怕么怎?走,定邦哥,咱们快去找史更新吧。”

  他这么一说,齐英在屋里也听见了。齐英是个明白人,一听这话音就知道他们说话的意思,不过他假装没有听见一声也不言语,可是他的心里却也为此不安,左思右想的在打主意。听到李金魁叫着孙定邦快去找史更新,他这才出来说跟他俩一块儿去。可是他俩说什么也不让他去了。要求他快点向丁尚武了解了解情况,对今后的一切问题作个打算。齐英就留下来了,他跟着孙定邦、李金魁去插大门,可是门坏了,这才找了一根木头棍子,暂时先凑合着顶上,好歹孙定邦会木工活,等着回来再修理吧。

  齐英回到屋来,一看林丽睡着了,听了听她出气也比刚才匀实了,嘴唇上也泛起了一点微红,心里话:不要紧了。回头又看见丁尚武在炕沿上跨着腿,正聚精会神地擦他的马步枪和他的大战刀。齐英微笑着说道:“丁尚武同志,快躺下休息会儿吧。”丁尚武头也没有抬,说了一句:“躺下休息?那不是我的事!”仍然擦他的马步枪和大战刀。齐英觉着这个同志很有意思,于是又说道:“咱们今天头一次见面儿,我愿意咱们谈谈熟悉熟悉。”

  丁尚武这时才把头抬起来,看了齐英一眼:“谈谈?谈吧。”

  又低下头照旧擦他的枪和刀。这一下把齐英闹得更窘了,这个同志怎么老是带着这么大的火气呢?可是又不好跟他说什么,一时给僵住了。初次见面儿弄得这么僵多不好。再说,还要进一步地了解了解情况,不能这么僵住,可是又跟他怎么说呢?

  齐英一看,他使用的这武器有点儿特别:这把战刀好象是从前二十九军的大刀片儿,于是他上前瞧了瞧,刀把上有字,果然是二十九军的。齐英想再仔细地看看,没有想到,丁尚武不耐烦了:“给你看!”把刀往前一杵,差点儿没有碰着齐英。齐英本想批评他几句,可是他没有忙着批评。他想:这个同志是从二十九军带来了军阀作风。按说来到革命队伍应当改变,可是他……看来改造旧东西不容易。想到这儿齐英并没有表现不高兴。他以为找到了话题,这才问道:“同志,你这把刀是二十九军的吗?”丁尚武说:“是啊,怎么样?你有意见吗?”齐英又笑了,“我没有意见,我是觉着你这把刀,一定来历不小!”

  丁尚武听见齐英问他这把刀的来历,他的话匣子可就打开了:“说起这把刀来,我一入伍——参加二十九军就使它。

  喜峰口一战,我就拿它削了九个日本鬼子的脑袋!芦沟桥事变的时候,就在桥口上一次反冲锋,又砍了十二个!参加了八路军这几年以来,杀的敌人就没了数!”说到这儿他把刀托在齐英的眼前:“你看,刀刃成了锯齿儿了!你可别看他钝,真能刃肉儿!别人当骑兵都使马刀,我使马刀就拿不上手来,拿着比麻秸秆儿还轻,非得用它不过瘾!我告诉你同志,哎,你姓齐是不?”齐英点了点头。

  丁尚武又说:“我可不是嘴楞,看你这样你没有上过火线,你知道骑兵追击怎么追吗?”说着他拉起架式来了,把枪也抄到手里:“这样:把枪往后这么一挎,把马嚼环子这么一抖,裆里一使劲儿,马把腰煞下去,四蹄登开,吼儿的家伙上去了!把刀——就是这把刀,看见了没有?这么提着,把身子往前一探,马也通人性,你知道吗?哪儿敌人多它往哪儿冲,追上去,嚓……,你往下一看,脑袋瓜子咕喽咕噜乱滚!就象跑到西瓜地里去一样啊!哈哈哈……”

  丁尚武大笑了一阵,马上又把脸板起来了:“告诉你吧,都说日本鬼子厉害,丁尚武就是不服他!可是,哼——”他打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伤感:“我的马叫鬼子的飞机炸死了!就是——

  十多天了,我的大豹花马……”说到这儿他不说了,他的眼圈儿有点儿发红,他又低下头使劲地擦枪擦刀。齐英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架式可真入了神!止不住地捂嘴赞叹,心里话:好样的,要是提高了阶级觉悟,提高了思想认识,准能成为英勇的战士。可是他现在的表现旧的习气太深了。想到这儿,齐英有意地说了句:“可是同志!

  你知道吗:这样的大刀也对付过爱国学生哩!我就差点没有吃这样一刀。”丁尚武听了立时把眼一瞪:“怎么?是哪个鬼孙干的?我丁尚武把脑袋揪下来也不能干那个!”齐英想了想又问了一声:“同志,是党员吗?”丁尚武懒怏怏地说:“还算是吧!”“怎么还算是?”“受了留党察看的处分。”“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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