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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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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借题发挥】 腊月二十三日,杨子荣在威虎山上已当了十天团副。这十天来座山雕好像对他毫无戒心,看来因为献礼的功劳,杨子荣彻头彻尾地成了座山雕的红人。可是细心的杨子荣却丝毫没有因为这个而疏忽了自己的戒备。每天除了座山雕睡了觉,他总是伴在他的旁边,目的是要彻底堵绝座山雕可能有的哪怕是微小的疑心。 十天中杨子荣是在昨天当了一天的值日官,在这一天中,杨子荣却借着值日官的职权饱看了整个威虎山上的阵势。这个殷勤负责的值日官,山前山后,各处的地形,各个火力点,各组匪徒的地堡窝棚,像石刻的一样,印在他的脑海里。 这个老匪座山雕的阵势,确实来得厉害,他全部阵势是摆在威虎山的前怀。“威虎山,怀抱五福岭。”这是杨子荣从地图上已经看过的,又在他上山前,得知人们像神话一般流传着这样一个俗语。现在他亲眼看着,亲身住在这个神话的地方。高大的威虎山前怀,抱着B形的五个小山包,名叫五福岭。这五个山包的大小一样,外貌相同,间隔距离排列得非常均匀。四角上的山包与山包之间不过五百米,如果用中央的一座相连的话,那就只有三百米。 四角的四个小山包上,每个山包修了九个地堡窝棚,九个又分成了三组,每组三个,组成交叉火力。它们修得特别结实,都是顺山坡挖下,用圆木盖顶,前面的射界特别开阔。在地堡外五十米处,有丛丛的鹿砦,地堡与地堡之间,组与组之间,山包与山包之间,有交通沟相连。这交通沟又是暗的,像都市里巨大的下水道一样。地面上盖着圆木,圆木上层披上土衣,土衣上遍生野草,现在是盖满了大雪。匪徒们把五福岭修得在外表上丝毫也看不出有什么军事设备。 每个地堡窝棚驻匪徒五个人,惯匪老炮手和地主恶霸、伪满官吏宪警,混编在一起。 中间的那个小山包的根下,修了一个大圆木房,这就是座山雕的大厅,名叫威虎厅。杨子荣献礼、献虎就是在这里。 它的周围又修着四个地堡窝棚,内置四挺轻机枪,对准外围的四个山包之间的空隙。正堵着山凹要道。任何一面攻来,都将受到他们三面火力的夹击。 至于那些地下沟,更来得厉害,五个山包上,都有一条地下沟道,通往五福山以外三里多路。一个地道口是通在西南方的陡沟里,顺这个口逃出去,沿沟直下,一百五十里外,便可到达匪徒的另一个巢穴牡丹峰。另一个沟口是通在西北威虎山主峰的半山腰,顺这逃出翻过威虎山主峰,可到达匪徒的又一巢穴套环山。 再一个沟口是在东北,顺此口逃出,沿一带黄花松密林,可直达夹皮沟。这些长大的暗沟,匪徒们称为流水沟,意思是情况紧急,即可顺沟像流水一样逃窜。这些暗沟的内口,和各地堡的交通沟相连,在威虎厅座山雕的座下,就是一个内沟口。匪徒们的战术之一就是随时准备“流水”。 无怪乎从前日本鬼子的精锐的关东军,对座山雕毫无办法,最后还是用巨款买他下山,使座山雕充当了奇坏抗日联军的先锋。 杨子荣在这一天以值日官的身分进行了仔细的侦察后,集中地思虑了怎样毁掉座山雕这座老巢。当他在西南山包下的陡沟旁时,他回忆起审问一撮毛的情景。那个一撮毛匪徒,曾经慷慨地要带路奇山,并殷勤地献出了这条陡沟的秘密路。 杨子荣边看边想:“这个匪徒真是一个坚决的反革命,死心塌地与人民为敌,若真的被他逼到这条又长又深又陡的死人沟里,小分队全体的生命,就会一个不剩地被葬送在这里。幸亏二〇三首长的远谋,才没上这一当。就凭这一点,这个一撮毛匪徒也就惹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这一宝算输上了他的狗命。” 看了座山雕这套阵势,杨子荣的心情十分沉重起来,一整夜一点也没睡着。可是因为和八大金刚睡在一起,又必须假装着打鼾睡。不然会因为这些小节而引起匪首们的疑心,那就会葬送一切。 他静卧着,假装酣睡着,翻着身,想着想着:“匪徒的这座阵势,真像二〇三首长所说那样,既是烂泥塘,又是个螃蟹窝,如果冒冒失失地打进来,是一定会被陷进去出不来,会失败得一塌糊涂。 “可是怎么办呢?怎么向二〇三首长报告呢?用什么办法毁灭匪徒呢?小分队的力量干得了吗?是不是需要调动大兵力来援助呢?……” 他想呀想呀,自己出题自己答,答一个又推翻,推翻了再答。反反复复也有千百遍的翻腾。现在他深深感到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太孤单了,自己的智慧太有限了。特别是脱离了他那年轻的剑波首长,更感到无靠之苦。这一夜的精神劳动,使他感到疲惫了。 二十三日的早晨起来,头觉得有点昏眩,可是他的思考连一分钟也没有停止。 当他同八大金刚一起去会见座山雕时,突然他发现座山雕的目光,向自己奇异的闪了两闪。杨子荣蓦地发觉了自己的严重缺点,这缺点就是他现在还在思考。好像他自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脸的不宁静的神态,又看到座山雕眼睛吐出了一连串的审问。 “不好!”杨子荣满身每个细胞好像都在惊觉耸动,“我的思考仅能在夜间进行,因为思考必然带来表情,因为这个,白天是不允许我有任何一点思考的,必须严格遵守这条纪律。” 他自己这样命令着自己,可是他又一想:“现在是自己对这个老匪的目光神经过敏呢,还是这个老匪真发现了自己的可疑呢?怎样来对付这个情况呢?”这一刹那间杨子荣对自己提出了若干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工作要从最艰苦的方面准备,必须消除侥幸心理,任何一点侥幸心理都会麻痹了自己。怎么办呢?”他内心紧张而冷静地计谋着:“将错就错,准备应变。” 在杨子荣下达了自己的决心的同时,座山雕的奇异目光第三次回转到杨子荣的脸上,并且不是一闪即过。 杨子荣也没有理睬,把脸转向门口,仰起了直僵僵的脖子,用鼻孔慢慢地抽了两下严冬的冷气,一个冷噤,“哈哧!哈哧!……”打了几个喷嚏,接着转过头来揉着他故意憋出泪的眼睛,又把脑门捏了两把,无精打采地喘了一口粗气,然后像个病人一样委靡不振地站在那里。 “怎么?老九!”大麻子很关切地向杨子荣问道,“伤风了吧?”其余的七大金刚也一起盯向杨子荣。眼光显然是探问的神气,和大麻子的问话是一致的。只有座山雕这个老匪的神气,还是有点特别。 “不要紧!”杨子荣嘴角上挂出一丝苦笑。“小病小灾放不倒我老九。” 八大金刚哈哈地笑了一阵。 杨子荣的这一着生了效,当然还要继续装一装。他暗暗地把小指头探进他裤兜里的烟包里,捏了一阵,指头上已挂上了看不见的烟粉和辣味。他一面抽着擤着鼻涕,一面用力向鼻子里抽着烟粉和辣味,喷嚏打的更响更多起来。 在和匪首们同桌的早餐上,杨子荣也只喝了两口菜汤。这时座山雕也不知是真的解除了怀疑,还是又动什么老伎俩?喊来了伙食长,要他给杨子荣烧了两大碗姜场。杨子荣咕嘟咕嘟地喝了进去,脑袋上鼻尖上已露出茸茸的小汗珠。 “三爷,我要回去发汗!” “快蒙好头回去,”座山雕眼一挤,“别再被风吹着,回去发一场大汗,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别耽误了喝辞灶酒。” “谢三爷的关心。”杨子荣边说边放下大皮帽扇,跑回自己的住房。 当杨子荣一蒙上头躺在床铺上,便进入如何毁灭这座老匪巢的紧张的思索中。 下午威虎厅摆了一桌辞灶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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