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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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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科长不知道自己要讲啥,说了个“不”字,没有再讲下去。 夏世富料想他不会轻易跳的,没有勉强他,却说:“张科长是老革命,老干部,是国家的功臣,打游击打了很多年,现在全国解放了,革命成功了,也该享乐享乐……” “是呀!”徐爱卿说。 张科长在回味夏世富的话:真的,在苏北辛苦了这么多年,有机会到上海来,现在等货,闲着没事,又是夏世富请客,不白相也太对不起自己了。他早听说上海舞厅富丽堂皇,到了七重天一看,果然不错,坐在身旁的徐爱卿更是生平没有见过的漂亮的少女,跳一次舞为啥不可以呢?可是他耳朵里仿佛听到另一种声音:你是出来办货的呀,为啥要到这些地方来?他犹豫不决,但并不拒绝徐爱卿,只是说:“我不会跳,看看吧……” 夏世富说:“请徐爱卿小姐教你。” 徐爱卿顿时接上说:“张科长一定跳得蛮好,不用我教。嫌我跳的不好……”“不是这个意思,”张科长满口否认,“不是这个意思。” 夏世富凑趣地说:“那就跳一个吧。” “等等……”张科长松了口。 夏世富说了一声“好的”,便拉徐爱卿到舞池里去跳了。他们两个人一边跳着,一边谈着。张科长不知道他们谈的啥,但看见徐爱卿的眼光老是盯着他望。他漫不经心地也对着她望。 夏世富和徐爱卿跳完了一个曲子,回到座位上来。夏世富说要小便去,站起来走了,把徐爱卿和张科长两人撇在那儿。她见张科长的眼光专心注视着舞池,不和她搭讪一句话,等了一会儿,她说:“肯给我面子啵?科长。” “什么面子?” 张科长回过头来问徐爱卿。她笑着说:“我想请你跳只舞?” “我……我不会……” “我晓得你会,就是看我不起!” 她向他微微一笑。 “不是,不是……”张科长一个劲否认。 “那就跳吧,”她拉着他的手,要到舞池里去。 他望见舞池里挤满了人,在暗幽幽的蓝色的灯光下,一对对舞伴跳着轻盈的慢狐步舞。舞池附近的台子全空空的,只有他和徐爱卿坐在那里没跳。他是会跳舞的,并且也是很喜欢跳舞的,一进了七重天,他的脚就有点痒了,但觉得在舞池里和舞女跳舞不好。如果这儿是机关内部,他早跳得浑身大汗了。徐爱卿再三邀请,他觉得老是拒绝也不好,何况舞池里没有一个熟人,连夏世富也不在哩。他慢吞吞地说:“那你教我……” “好的。” “只跳一个!” “随便你……” 徐爱卿拉着他的手一同下了舞池,随着音乐旋律,在人丛中跳开去了。接着她又请他跳,他想:既然跳了一个就跳吧。等他们跳完了两个曲子,手挽手地回到座位上,恰巧夏世富比他们早一步回到座位上,他翘起大拇指对张科长说:“跳的真好,科长。” “不会跳,”张科长忸怩地说,“是她硬拉我下去的,献丑了。” “科长跳的邪气哉,夏先生。” “我早就晓得了。” 现在张科长再也不顾忌啥,时不时邀请徐爱卿跳。跳完一个曲子回来,张科长发现夏世富不见了,他心里有点焦急。 她说:“等等大概要来的。” 一直等到夜里十一点,张科长还不见夏世富来,心里实在忍耐不住了,老是向舞池四面张望:没有夏世富这个人的影子。他不禁信口说道:“怎办呢?还不来!” 她一点也不急,老是讲:“等一歇再讲。”张科长站了起来,不耐烦地说:“不行,我得回去了。” 他又向四面看看,仍然没有夏世富的影踪。这时正好有个穿白制服的侍者走过,张科长指着夏世富的空座位问他:“你看见这位客人到啥地方去吗?” “是夏先生?” 徐爱卿点点头。侍者说:“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两位了。刚才有电话找夏先生,有要紧的事,他回药房去了。你们的账他已经付了。他要我告诉科长一声,对你不起,他有事先走一步。” 张科长感到有点莫名其妙,药房里忽然有啥要紧的事?为啥知道他在七重天舞厅呢?他事先给药房讲好了吗?这一连串问题,他得不到解答。徐爱卿却毫不以为奇,漠不关心地说:“不去管他,我们跳吧。” 张科长有点生气,果断地说:“不跳了,我要走哪。” “也好,”她也站了起来,靠着他身边,低低地说,“我送你回去……” “不……” 她没有再说下去,陪他走出了七重天。她好像事先知道他住在惠中旅馆,挽着他的手向那个方向走去。他失去了主宰。上海的路,他不熟,他也没有办法甩开她,可是心里又不愿她送自己回去。他无可奈何地一步步向前迈去。她一直把他送进了三 〇二号房间…… 第二天黄昏时分,夏世富又来了。张科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生怕他知道自己昨天晚上的事。不等夏世富开口,他首先说道:“今天啥地方也不去。” 夏世富等了一歇,笑了笑,说:“去看周信芳的《秦香莲》,怎么样?反正闲着没事。” 张科长后悔昨天晚上的荒唐,做了绝对不应该做的事,幸好夏世富不知道,否则宣扬出去就更糟糕了。他今天打定了主意,不怕你夏世富说得天花乱坠,啥地方也不去,避免自己再陷下去。他急于要回苏北去,很严肃地质问夏世富道:“你们的货啥辰光可以配好?” “大概快了!” “三天以内行不行?”张科长的眼光盯着他。 他见神色不对,马上应道:“差不多。” “那么,你快去办吧,货不配齐,我啥地方也不去。” 夏世富一看苗头不对,不再说下去,转身就走了。他出了惠中旅馆直奔七重天,找到徐爱卿,安排好了,才回到福佑药房去。 一小时以后,徐爱卿出现在三〇二号房间里,约张科长到七重天去。张科长坚决不去,但经不住她好说歹说,拖拖拉拉地走了。 张科长一天又一天地这样生活下去,夏世富来晚了一点,他反而怀念起他来了。有时夏世富不来,就叫徐爱卿陪他出去白相,然后一同回到惠中旅馆。张科长不大催货了,甚至希望货慢一点配齐也好,他这才有理由在上海等货。他逐渐把苏北行署卫生处交给他的任务淡忘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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