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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青的作品(5)


  艾青的诗歌具有鲜明深刻的形象,随着诗歌结束,形象也就完成。形象,不仅指人,也包括物,以及思想等的形象化。作者认为,“诗人一面形象地理解着世界,一面又通过形象向人解说世界”(注:《诗论·形象》)。他的很多优秀诗作表现出一个特点:往往在一首或一段的最后升起一个意念,或一个思想,但这不是抽象的概念,更不是他所反对的“浮泛……无力的叫喊”(注:《诗论·技术》),它是在全诗中孕育起来的,是诗情的结晶,是形象的升华,正是诗歌借以感人的力量所在。这种形象,反映了作者对于生活的熟悉和理解的深度。

  另外,作者笔下的形象,总是具有他极为执着的诗的特点,这在叙事诗中更为明显。写的虽是实在的生活,但手法上常常运用新鲜的比喻、丰富的想象,而产生的形象却似乎比实生活更贴切。例如写每天惊醒吹号者的,“是黎明所乘的车辆的轮子滚在天边的声音……是他自己对于黎明的过于殷切的想望”(注:《他死在第二次·吹号者》)。又如写战士前进在“众人的愿望所铺成的道上……从今日的世界走到明日的世界的道上……每个未来者都将以感激来追忆的道上”(注:《他死在第二次·他死在第二次》),即精练地写出了战士们的责任感、斗志、战斗的意义,又具有诗的美感。这些形象是奇幻的,它可能受影响于作者曾经接近过的象征派诗歌的重视艺术完美的要求,但却摒弃了它的不可捉摸的臆想,而寻求着来自现实的、社会的诗情。这就使作者笔下的形象,尽管如天之空、似海之阔,却总是紧紧地联系着战斗的祖国的大地。

  作者诗歌中形象的完成,又经常得益于他的美术素养。他善于用色泽、光采的渲染以至构图、线条的安排来增加形象的鲜明性。这种色调的运用,又不同于象征派诗歌之从文字外壳进行虚造假设,而是从生活本身采集而来,是生活实感与诗歌情绪的结合。灰暗褐黄的色调使现实的苦难更见沉凝,在浓绿翠蓝中会感到希望,当生机蓬勃时,诗歌中又呈现了鲜红与金色。

  当然,形象的鲜明性远胜于如此简单的概括,它们要丰富得多,而且作者诗歌中色彩的运用,又不仅为了渲染情绪、思想,它还应符合本身独立的美感要求。作者很重视这种艺术的锤炼:“一首好诗里面,没有新鲜,没有色调,没有光采,没有形象——艺术的生命在哪里呢?”(注:《诗论·技术》)所以他的不少诗作,犹如完整的画幅,以协调的光色以及匀称的构图感染着人们。如《手推车》一诗,便是将景、情、光、色、图乃至音响,统一得较完美的例子:

  在黄河流过的地域
  在无数的枯干了的河底
  手推车
  以唯一的轮子
  发出使阴暗的天穹痉挛的尖音
  穿过寒冷与静寂
  从这一个山脚
  到那一个山脚
  彻响着
  北国人民的悲哀
  在冰雪凝冻的日子
  在贫穷的小村与小村之间
  手推车
  以单独的轮子
  刻划在灰黄土层上的深深的辙迹
  穿过广阔与荒漠
  从这一条路
  到那一条路
  交织着
  北国人民的悲哀

  诗的形象完全依赖语言的表现。艾青对于自己诗歌语言的基本要求便是“适切”、“准确”(注:《诗论·谈谈写诗》),“最能表达形象”(注:《诗论·诗的散文美》)。所以他坚持必须从生活斗争中提炼,他的语言反映出他对客观现实的认真观察和理解,凝聚着他从中产生的真情实感,又表现了他优异的创造力。他排除对华丽铺饰的模仿,没有古旧的羁绊,也很快摆脱了欧化的影响,创造出朴素生动的富有生命力的语言。他的劳绩丰富了我国新诗歌的艺术语汇,增加了新诗的艺术表现能力。

  由于作者对语言的上述要求,加上他“不受拘束地表达”(注:《艾青选集·自序》)的愿望,他虽然尝试过多种诗体,但真正使他觉得能适应这激烈变动的生活内容,应该成为新诗的“主流”(注:诗论·诗与时代),自己写来也得心应手的,则是自由体诗。他擅长以散文式的诗句自由地抒写;他的诗歌富于丰满的形象与诗意,并不拘泥于外形的束缚;很少注意诗句的脚韵或字数格式的划一,却具有内在的旋律与整齐和谐的节奏。艾青的诗,标志着“五四”以后自由体诗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又给以后的新诗创作带来了很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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