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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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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亮了台灯,忽然发现台灯下面,压着一张方方的纸条。 “徐!不要傻等着我,今天晚上我决定在朋友处住宿。理由很简单,我实在没有勇气去接受那些侍役们神秘的笑容;而且—— 夜里你如果寂寞;我已经将几本小说和一迭剪报,放在你的枕头下面。无聊时翻一动,让它带你到梦乡里。 好好的休息吧!明天早晨我买好车票在那家茶馆等你。晚安亚南” 看完亚南的留条,我轻松的伸一个懒腰,却不噤哑然失笑。传统的伦理观念,毕竟是一种顽固的势力;尤其在男女中间,永远被它筑起一道高高的藩篱。像亚南这样豪爽、任性,而富有革命色彩的女性!仍然不敢轻易的超越呢! 移动枕头,果然有几本精装书,和一本厚厚的剪贴簿。那几本小说我在学校里早已阅读过了;顾手翻开剪贴缚,看到里面贴满了一篇篇整齐的剪报。大概是她主编副刊时,留下来作为纪念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我忽然发现一篇短文;文章旁边加上红色的圈点,后面还有一段冗长的评语。我想,这一定是出自名家的手笔。不然,就是她自己的精心杰作。 这是一篇描写星夜的散文!文笔虽不十分熟练,但情感却很丰富,从造意和题材中,可以看到作者朴实的风格和忧郁的气质。当我读完最后一句,才发现文末的署名——阿兰。 “阿兰!”这两个熟悉的字体,在我的眼前,彷佛要跳动起来。难道这是阿兰的文章么?难道阿兰姐真能写出这样清新的散文么?不!也许是一个笔名相同的作者吧! 抱着好奇的心理,我继续将亚南写在后面的一段评语,一口气读下去: “这是朱小姐的一篇处女作,也是在我主编这个副刊中她最后一次尝试的成功。从我们一年来的通信中,我始终鼓励她,练习写一点稿子。想不到啼莺初试,便能清脆动人。真难得!一个在工读中坚苦奋斗的女孩子——” “这不是阿兰姐是谁?”看到这里,我奇怪得怔起来。顺手翻开第二页,果然在簿页里夹着一张阿兰姐的旅行照片。她穿着一套朴素的工人服装,拈花微笑,倚栏远眺;但眉宇间还可以看出郁郁寡欢的神色。照片背面除去签名寄赠的字样外,还写着几行小字:“神交一年,承教良多,姊求深造,我返故乡,天南地北,不胜依依——” “阿兰姐!”我将这张照片轻轻的揭下来。放在胸口,一阵心酸,我抱着枕头;迸出了几滴眼泪。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我连忙起来整理行李,将阿兰的照片,偷偷的放在旅行袋里。我想;如果亚南要追问起来,就说在旅馆遗失了,她决不会怀疑我有意窃取她的纪念品。主意想定,我看看腕表,急忙向车站赶去。 仍然在昨天那个茶馆里,我看到亚南正在那位细斟轻语。她看着我,点头微笑,向我招招手:“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走近她的座位,我看见一个中年妇人背着脸坐在她的对面。从后面看去,很像是我母亲的背影,我不觉惊疑的停住步,心里私付着:“难道是母亲赶来了么?” “怕什么?好好的站在那种鞠躬,”亚南一面说,一面拉着我走过去:“你猜猜看!是谁?” 还没有等我开口,那位梳着发髻的女人就微笑的转过头来。我一怔,原来是我们学校里的女指导员——谷先生。 “徐坚白!”谷先生突然收敛了笑容,严肃的喊着我的名字。像讲堂上那样的宏亮、庄严。 “是!谷老师!”我笔直的站着。 “哼!刚离开学校就不守校规了?”谷先生操着熟练的英语,半真半假的和我开起玩笑来:“竟敢和女朋友在旅店开房间!” 亚南突然红起脸,向谷先生瞪眼,羞笑的说:“你这个人越老越风流,真不成体统,对学生说话也这样没遮拦!” 所幸这间茶馆种只有几个乡下佬,他们大概都听不懂谷先生的洋话,只是奇怪的看着我们。我为了急急结束这种尴尬的局面,局促的坐在亚南旁边。向谷先生学恭毕敬的说:“谷老师!你几时来的?” “亚南没有告诉你?” “是怎么回事?”我转闷头看看亚南,亚南也神秘的笑起来:“原来我是和谷先生约好在一个老同学家里会面!”亚南喝一口热茶,忍不住噗哧一笑:“我知道你们见着她,就像猫见老鼠似的。如果我告诉你﹒你昨夜还能放心安心睡觉么!” “人家是老老实实的,那像你那样!”谷先生又乘机向亚南取笑:“不知羞!半夜里说梦话,还喊着——” “老学长!怎么啦!”亚南红着脸站起来,忙着喊侍役结账。挥着手,嗔怒的向我说:“别听她胡说八道,我们到车厢去吧!” 在哄笑中,我扶着谷先生手臂,在头等车厢中找到卧铺的房间。亚南和谷先生同住在一起,我一个人占了一间铺位。 这一来倒趁合我的心意,我实在害怕“老尼姑”那种犀利的眼光,刻薄的嘴舌。真奇怪,一个平时道貌岸然的女教师:离开教室,放下教鞭。就立刻变成另一种放浪不羁的态度。女性的性格毕竟是很难捉摸的;从谷先生我想到亚南,像她那种豪爽倔强的性格,一提到男女恋爱的关系,也禁不住忸怩不安。而且,在她那隐藏的感情中,好像有一堆熊熊的爱情火焰。万一这火焰向我的身边燃烧过来,这该是多么可怖的事情—— 想到爱情,我在内心里忽然起了强烈的憎恨。好容易脱开了阿兰和秋明的烦恼,我再没有勇气陷在另一面情网里。亚南且也可怜,她那里知道我心灵上的创伤。谁能在一堆死灰里,燃起一点火星呢?更令人怀疑的,谷先生难道不知道我和秋明的关系么?难道她没有将我们的关系告诉亚南么?为甚么她在有意无意中,还来拉拢我和亚南的距离呢? “你不能再这样迷糊下去!”彷佛有一个严厉的声音对我说:“你不能再自寻苦恼,误人误己——” 于是,我借着温习功课,尽量和她们避免接触。亚南也正好,有个伴儿,和谷先生一唱一和,有说有笑;在每一个车站,她们都抽空到车外走走。等她们要约我同行的时候,我故意装成疲惫的样子,拿一本书遮着面孔,沉沉欲睡。或者半掩着房门脱光了衣服,高声朗诵;这倒是避免女人麻烦的唯一妙法。 果然,这些方法发生了很大的效力,总算是平安无事的到达了故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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