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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丁友山首先站起来,左右的战友也站起来,都作预备用枪姿势,冲出烟幕。国民党军队,也站起来,作刺杀姿势,也前进几步;双方相距十来步的时候,谁都不前进了,这时候在这一块地区——战场的一角,没有枪声,也没有炸弹声。红白两军互相怒目地对峙着,两方都排列得象长城一样,都露出雪亮的刺刀。

  “来呀!”国民党士兵喊。

  红军方面也说:“你来吧!”

  “你有本事就来!”

  “你有本事也来!”

  双方怒骂着,谁也不肯向前。突然丁友山的驳壳枪响了,敌人倒下了几个。

  “杀!”

  声尾还没有落,刺刀已经向前了,杀声响成一片,惊天动地。

  丁友山用马刀一连砍了两个敌人,可是,他们人少刺刀少,而且地形也略低,他和他的战友,劈开这里,那里又堵上了,他们有好些人倒下了,余下的人,被敌人压退了。丁友山还和三四个敌人拼着,脱不了身。他旁边一个战友,抡起大刀对着和他拼的敌人劈去,敌人倒了一个,伤了一个,其他的敌人吓得退了几步。这时丁友山听到这位老战友叫了一声:“连长,走!”便趁敌人不注意和敌人重机关枪正在向后转移不能射击那一会儿,迅速脱离敌人,退回到连的冲锋出发地。

  冲锋出发地就在小土坡附近,丁友山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三四个战士,等了—下,又来了八九个人,他集合部队,恢复建制,又清查人数,知道一排长受伤了,三排长牺牲了,他对指导员讲“七班长代理三排长,一班长代理一排长。”

  指导员说:“好!等一会报告上级。”

  丁友山指定了两个代理排长,立即命令散开,向着前进的敌人射击。他大声叫道:“没有命令谁也不要退!”

  敌人排山倒海地冲上来了,他叫大家准备好手榴弹,等敌人拢到二三十米处,他突然大叫一声:“为排长复仇!为朱团长复仇!”

  声音刚刚落下,一排子手榴弹抛出去了。

  敌人被打退了,就改变进攻方式,从左右两侧包围上来,这时营部来的通信员说,二三连已撤退到西北面小山,营长要第一连撤退。丁友山乘敌人还没有形成包围圈,也退到小山上。营长走过来问他:“连里还有多少战斗兵?”

  “大概有六十个人。”他略一沉思,便答道。

  “王连生很不错吧?就是参加宁都起义的那个。”营长又问。

  “很忠诚,也有技术,我会用大刀,就是他教我的。刚才反击敌人他那把大刀就显了威风啊!”

  丁友山压低声音,带沉重而惋惜的口气说:“可惜又负伤了。只当了一个多钟头的排长啊!”

  营长叹息一声,就率部撤退。丁友山连为后卫,他们边打边退。

  黄昏,红军脱离了敌人的战场追击,整天震耳的枪声也听不到了。丁友山的队伍从容地走了二三里,刚到一村庄,看见营部通信员在等他们,从村中通过,又走了一两里,是个较大的村庄,他们团和罗霄纵队指挥机关大部分在这村里宿营,他的连住在村西头。

  丁友山进村以后,看到路旁有间大厢屋,两扇大门大开着,里面有灯光,堂屋地铺上躺着六七个人,有的头上还有绷带,他意识到这是卫生部门,立即想到团长朱彪,很想知道他的伤势。他叫部队继续走,自己则去看朱彪。

  丁友山找到朱彪时,朱彪已入殓,棺材已放到墓口的横木上,只等盖棺。二十位武装整齐的士兵,在棺材旁边立正着,罗铁生和几个干部战士,还在清理墓地。郭楚松举着马灯,瞻仰朱彪遗容。朱彪脸庞清瘦,浓眉深锁,头戴军帽,帽额是红色五星,身上穿着生前的军衣,平平躺着,象安详地睡觉。这个洞庭湖东的贫农子弟,参加过南昌起义、闽赣游击战争以及几次反“围剿”,这个临危不惧、气势昂扬的战士,现在却长眠在这地上了。郭楚松退到墓前,同黄晔春、罗铁生十几个站成一列,黄晔春轻声喊:“敬礼!”

  大家向着朱彪遗容行举手礼,礼毕,黄晔春以沉痛的口音说:“朱彪同志:放心吧!我们会干到底!”

  棺材两头各有个人,抬着棺盖放平,然后把棺材徐徐放入墓穴。丁友山如大梦初醒,喊着:“团长,团长没有死啊!”扑了上去。几个战士死死抓住他,任凭他撕心裂肺地哭喊……

  郭楚松和大部分人离开墓地。他平时虽然步履矫健,这时却走得很慢,他想起午时朱彪在火线亲自写给他的简单报告,已发现是敌人主力,如果处理得好,军队不会受这么大的损失,朱彪也不一定死。他心情沉重。回到驻地,他问了问情况,知道敌人离他们八九里地也停止了,似乎宿营了。他看到敌人同他们打了一天,伤亡也不小。便要黎苏通知部队拂晓前吃饭,准备出发,防敌人拂晓攻击。

  他安排妥当后,心神安定了一阵,但朱彪在墓地的遗容又浮在眼前。他解开右下袋扣子,掏了一下,朱彪的信还在里面,就在灯下一字一句地看,看着看着,郭楚松的眼睛湿了,他那字迹,虽然是火线上草草写就,但一笔一划都很清楚,且言筒意赅,是标准的战斗文书。他知道他在家只读过两年书,参军后虽学了点文化,但对上级的通报、命令和报纸,看得似懂不懂,常常要文书解释。他在两年前当营长的时候,有一次和郭楚松等人喝酒,无意中说:“我朱彪就是少了点文才!”

  朱彪的口气,虽然是自谦,却有自负之意。因为只是缺文才而已。大家听了,不觉笺起来。团政委接上说:“缺文才就补一点,我没有多少,可以教你一点点。”

  郭楚松高兴地点头,朱彪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也同意了。过了两天,政委找了一套小学语文课本,要他一课一课读下去,还要他抄写生字。一、二年级课本只个把月就在业余中读完了,三年级课本,他难读了,政委指定营部书记分课教他,到四年课文读完,还不到一年,就能看文件、报纸和写简单信了。他提高了学习的兴趣和信心,早先一直压在箱子底层的《战斗条令》、《游击队怎样动作》和《社会进化史》等书籍都成了他的亲密伴侣了。近年来到白色区域,还找白区报纸看。有时,他还把有价值的材料送给郭楚松看看。大家开玩笑说,朱团长快成为吕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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