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最好的知己

作者:庞婕蕾




  一
  
  小同和小卿是初中同班同学,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她们喜欢结伴上厕所,喜欢在自习课上编幸运星,喜欢放学后到校门口买1块钱的臭豆腐两人分着吃,喜欢对刚转学来的男生评头论足……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的是,她们几乎每天都给对方写信。
  她告诉小卿,家里的小猫最近胃口不好,蜷缩在墙角不吱声;音乐电台9点档的主持人换了一个说话很妖的女人,平均十分钟发出六个不标准的音调;每次从淮海路走到图书馆,看到领事馆门前帅气的警卫,总会春心萌动一下下……小卿在信中告诉她,老妈每天晚上泡一杯枸杞茶到楼下的阿姨家打麻将,电视机的遥控器就落到了她的“魔掌”中;有一道数学题把她难住了,给她创造了一个给数学课代表打电话的借口;她经常做白日梦,每个星期都会掉一把钥匙,怀疑自己是不是提早得了老年痴呆症……
  她们每天几乎同时到校,在车棚里停好自行车后从书包里掏出信交给对方。有一阵子,她和小卿迷上了《红楼梦》,喜欢对诗,于是在信中写道:“我们下次对桃花诗吧。”
  她们有心灵感应,小同心里在想着哪首歌,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小卿唱了起来。两人周末在家里剪指甲,周一说起来,居然发现两人剪的时间、次序完全一样。
  小同觉得小卿是她这一辈子最好的知己。她在少年宫学画画的间隙,画了一张卡片,是两个女孩子在荡秋千,旁边写上了几个圆乎乎的字“送给我最好的知己——小卿”。后来她把卡片夹在信封中给了小卿,小卿折了99颗幸运星给她作为回报。
  班主任老师说她们俩像是双胞胎姐妹,同学们说她们是连体婴儿。她们笑嘻嘻地接受,并一如既往,还说就这样一辈子多好,谁都不许谈恋爱,如果非要谈,那就同时和一个男生谈,三个人相亲相爱。这样的话被爸妈听到,笑得都岔气了。
  可是不知从哪天起,小卿的信渐渐少了,短了。小同心慌起来。
  班上新转来的女生月月似乎和小卿走得很近,她们是前后座,常在课上交头接耳,并不时发出笑声,小同还常见两个人中午一起出去逛街、买书,甚至分吃一个甜筒,小卿不喜欢甜筒上的巧克力碎末,于是月月代劳。两个人要好得如同小同和小卿从前那般。
  已经连着一个星期没有收到小卿的信了,小同蹲在厕所里偷偷地哭。正巧,小卿来上厕所,听到了她的哭声,厕所没有门,小卿把她直接拎出来问她怎么回事。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指着小卿的鼻子几乎咆哮地问:“你给我说清楚,到底谁才是你最好的朋友?”厕所里有不少围观的女生,连男生也在女厕所门口探头探脑。小卿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天,小同收到了小卿的一封信,是她送的那张卡片,小卿在一张小纸片上写着“也许我不是你最好的知己,你把这张卡片送给其他人吧”。
  初三毕业写同学录,小卿给小同留言了,在自己的小档案里,小卿在“你最好的朋友”那一栏里写了月月的名字。小同抱着那本同学录哭了一个晚上。
  
  二
  
  高中,小同和小卿、月月同校不同班。三人时常在学校里碰面,点头打个招呼,或是随便说上两句,比如最近作业很多啊之类的,客客气气。
  小同没有特别要好的女朋友,班上那些住校的女生都有自己的圈子,基本上以寝室为单位,卧谈会让她们的感情牢不可破。像小同这样走读的女生,要好的朋友大概也就是同桌了。小同的同桌是一个内向的女生,成绩不大灵光,上课极其认真,不许别人和她说任何话,下了课就趴在桌子上做题目,似乎有做不完的题目。小同除了必要的一些话,比如什么时候测验、包干区的活什么时候去干等等,几乎不和她做任何交流。
  渐渐地,就有人开始在背后说小同性格孤僻了。她不参加任何人的生日party,她不和别人聊天,老师讲了一个笑话,全班同学都笑了,只有她紧绷着脸,她总是最晚一个进教室,最先理好书包回家,这些都成了她性格孤僻的凭证。小同并不理会这些,嘴巴长在人家身上,能怎么样呢?有一次,坐在隔壁的男生小心翼翼问她借了修正液,她顺手就拿给他了,却听到那个男生激动万分地压着嗓子对身边的人说:“她居然借给我修正液了。”那样的口气,小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他们认定她是一个孤僻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向她开口的。后来,那个男生没再问她借过修正液。
  班主任找过小同谈话,说一个人身在集体中,要和周围的人搞好关系,一个没有朋友的人是孤独的,对身心的健康发展很不利。班主任说话的腔调,小同很不喜欢,可她还是点点头说:“知道了,老师。”并虚心接受班主任的建议,把她当做自己的大朋友,有什么心里话可以找她说,要是不方便说,可以通过书信的方式。说到书信,小同的心被看不见的针扎了一下,虽然没有流血,却一丝丝地疼。
  从班主任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天黑了,路灯把人的影子拉得变形了,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寒意。小同看见前面两个人的背影,她们正在讨论着什么,手挽着手,咬着耳朵,欢笑声一阵接着一阵传来。是小卿和月月。她们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每天还是结伴回家,谁放学早谁就在图书馆等。同学们都说,这两人要好得就像连体婴儿。
  是沙子进了眼睛还是什么,小同的眼睛酸酸的,夜幕下,一颗眼泪寂静无声落在校园里。
  
  三
  
  高二有成人仪式,成人仪式那天是小卿的生日。小同对这个日子记得很牢,三年前的这个日子,她给小卿送过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最好的知己”。
  本来想偷偷准备一张卡片塞到小卿她们班的信箱里的。却没想到,在成人仪式的前一天,接到小卿的电话,说成人仪式结束后她请几个朋友去吃饭,问小同愿不愿意参加。小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等这天,已经很久了,几乎快失去信心了。
  隆重而模式化的成人仪式结束后,小同来到了小卿约定的面包房。发现小卿和月月已经坐在里面等她了。原来,小卿只请了她和月月。她们各自买了一小杯牛奶和一块小蛋糕,坐在靠窗的位置聊天。面包店的阿姨人很好,一直没有催她们,她们就从下午一点聊到晚上六点。聊些什么呢?无非是电视剧、明星、班上的男生和学校里的老师。像很熟的老朋友一样,一点都不尴尬,笑的时候可以很大声,兴起时还会拍桌子。
  小同至今都觉得那天的傍晚,夕阳特别美丽,两年来,她第一次在路上放声高唱。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来个腾空翻。
  后来,小同和小卿、月月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经常出去逛街,看到漂亮的头绳,每人买一根,肯德基新推出来的品种,她们都会约好一起去吃,学校安排看包场电影,她们想方设法把座位调在一起,谁搞到复习资料,一定会帮另两人复印好。月月是一个很爽快的女生,说话、做事都很干脆,就是有点小迷糊,常常会弄伤自己,额头上常贴着邦迪,手臂上则更是乌青块不断。小同和月月太不同了,她心思细腻,多愁善感,喜欢生闷气。看着月月新伤不断,却依然整天把笑容挂在脸上,小同心想,难怪小卿会那么喜欢月月。
  小同没有问过小卿当年为什么突然会和月月走在一起,没有这份勇气,更何况,都已经成为过去了。小同只想,好好地和小卿、月月做最好的朋友。
  
  四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三人约定了一起留在上海。小同想考哲学专业,虽然很冷门,可她喜欢,其实哲学究竟是什么,她也不甚了解,就是喜欢哲学这两个字,爸妈很民主,尊重她的选择,只是提醒她做好工作难找的准备。小卿决定考经济学专业,因为她想做一个女强人,她这样说的时候,小同觉得意外,小卿在她印象中,该是贤妻良母型的。月月铁定了心要考医科,因为妈妈身体不好,做一名医生是她从小到大的愿望。女学究,女强人,女医生,她们对各自的未来有明确的规划。
  小同和小卿很顺利,高考分数让她们笃定能进自己喜欢的学校读喜欢的专业,而月月,分数和自己的期望值有落差。第一志愿进不了,她选择了接受调剂,去了广西的医科大学。那么远的地方,小同和小卿想都不敢想,当初她们以为月月最远也就是去南京,谁知道南京的名额满了。月月说,只要能读医科,去哪里都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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