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驶向北斗东路

作者:王祥夫




  1
  
  整个下午,干货都特别地兴奋。
  干货的两只耳朵一直留意着车上的广播。
  干货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想听到那个关于寻包儿的广播呢还是不想听到,下午三点到三点半之间是说评书的时间,评书要说半个小时,要在平时,干货会在这个时间段抓紧时间拉几个客,但干货决定不拉了,先把肚子喂饱了再说!他到这会儿还没吃中午饭,中午的时候他和他女人去了一趟大姨子家,干货一进门就对他大姨子小声说:“姐,有好事了,有好事了!”干货的大姨子不知道妹夫碰到了什么好事,她还没有做中午饭,她的饭总是吃得很晚,这样她就可以多粘些鞋底子,她男人死后她就一个人过,天天在家里给温州人粘鞋底,脸给粘鞋底的胶呛得都是绿的。干货就把那个包儿拉开让自己大姨子看了一下,干货的大姨子被包里那么多的钱吓了一跳,忙把手上粘满了胶的手套甩了,连问出什么事了?出什么大事了?怎么这么多钱?干货说让您妹妹跟您说,看看是不是好事,看看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事好。
  干货这时候觉得肚子饿了,停好车,干货进了顺城街那家朝北的小面馆,他选了一个临窗的小桌,这样可以在吃饭的时候照应一下自己的车,那些毛头总是喜欢用涂鸦笔到处乱涂,到时候想洗都洗不掉。干货要了一碗面,外加一个给酱油卤得发黑的鸡蛋,还有一条儿炸豆腐,要在以前他还会再加一个肉条儿,不过最近面馆老板说肉条儿没法子卖了,肉价涨得太厉害,以前一个肉条儿才两块钱,现在要卖到三块五毛钱。干货很喜欢吃这家面馆的肉条儿,那红通通的肉条儿,肉皮给肉汤泡得老厚,吃起来真是香。
  虽然面条很香,但干货还是吃不到心上,一碗面“呼呼呼呼”吃得飞快。
  干货一边吃面一边看小面馆墙上的那个绿塑料壳子表。
  面馆里很热,老板只穿一件二股筋背心,他过来和干货开玩笑:
  “是不是和小姐约好了?要来他妈那么一下子?”
  干货说来他妈一下光钱不行,还要身体。
  “就你这身体!”面馆的小老板说就怕俄罗斯女人也得举手投降。
  “这两天可不行,这块儿地方累得连自己老婆都不想,还敢想别人。”干货拍拍腰,说这几天一回家就他妈想睡觉,你看这满街都是人,乱哄哄的,就像是没过过年似的。
  “再来点儿面汤?”面馆的小老板说。
  “不了不了。”干货抹抹嘴说。
  擦擦嘴,点支烟,干货从面馆出来,对面银行的玻璃猛地晃了他一下,有几个女人在对面上来下去的擦那几块大玻璃,但玻璃上乱七八糟的涂鸦就是擦不下去,那几个女的动了刀,刮得玻璃“吱吱”乱叫。干货下了台阶,上了车,迫不及待地开了车载收音机,交通台刚好开始播“为您服务”节目,是主持人高山播的,高山的嗓音特别好,干货特别爱听他主持的节目。高山先播一则寻人启事,在这个乱哄哄的世界上,又有一个人走丢了,而且还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寻人启事播过,又响过一阵子零零碎碎的音乐,接下来,干货就听到了他又想听到又不想听到的那则寻物启事。干货赶忙把自己的黑壳子手机取了出来。这时有个中年乘客上了车,“呼哧呼哧”抱着好大一摞杂志往车上挤,终于挤了上来。干货顾不上问这个乘客去什么地方,他只听广播,广播里说:“刘女士于今天上午在乘坐一辆夏利出租车从东华门往新世纪花园的路上不小心把一个黑色的皮包丢在了车上,包里装有巨款,请捡到的司机师傅与131××××8211联系,刘女士必有重谢。”广播里这么一说,干货马上就想起来了,肯定就是那个女的,胖胖的,在北斗路上的车,上了车也没什么话,穿着一件半旧的红羽绒服,领口袖口都又黑又亮,根本就不像是个有钱人的样子。干货把车开到最慢,用自己的手机把广播里的那个号码记下了,坐在他旁边的中年乘客把那摞子杂志捯了一下手,侧过脸看干货,看干货往手机上记号码,忽然说:“巨款,什么巨款?要是巨款肯定就丢不了,丢四千五千不好找,丢一大笔巨款一般不会找不到。”干货说那为什么?中年乘客说一上三万就是大案了,丢十万二十万还不是大案中的大案,到时候会在所有的出租车中搞排查。
  “搞排查?”
  “一个挨着一个查。”中年乘客说这种事不会查不出。
  “跑同一条线的车多着呢。”干货说。
  “那也不难。”中年乘客说失主到时候还要当面认人。
  “拾金不昧。”干货忽然脱口说出了这么四个字,这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现在谁还讲拾金不昧?不偷不抢就是好人中的好人了。”中年乘客笑着说。
  
  把中年乘客送到地方,干货把车停在了路边,他的心里很乱,刚才那个乘客说得对,他们公司也曾经搞过排查,那次是有人在出租车上丢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把失主急得跟什么似的,说他那笔记本里有国家机密,找不着就要出大事了,也许美国都要有行动了。结果后来查来查去还是给查到了,那次就是排查,把所有司机一个一个叫去盘问,还让那个失主认人。干货的心里现在只有一件事,该不该给那个丢包儿的刘女士打个电话。
  干货把手机上记下来的电话号码看来看去,直看得心烦起来。
  “去不去华林街?”这时有人弯腰在车外边问。
  干货让乘客上车,才走不远,路又堵了,前边是乱哄哄的一片车,五颜六色的车壳子在冬日的太阳下闪闪烁烁,干货只好把车停下来,不知停了多长时间,前边忽然又通了,而干货还在想该不该打电话的事。
  “前边都动老半天了,师傅!”坐在一旁的乘客说。
  干货这才听见后边的车喇叭早已“呜里哇啦”响成一片。
  “妈的×,还会不会开车!”
  后边的车赶了上来,司机从车里探出头来骂。
  “你又不是赶着去猪场投胎!”干货说你骂什么骂。
  
  2
  
  把乘客送到北斗南路,干货已经打定了主意。
  干货觉得自己应该给那个刘女士打个电话,十万不是个小数字,快过年了,自己女人说得靠谱,别弄出个什么大事才好,再说那黑皮包是那个花里胡哨的年轻人先看到的,谁知道那个年轻人怎么回事?谁知道那个年轻人现在是不是已经把这事告诉了交通台?干货决定了,先打个电话问问,就说是给自己朋友问的,看看那刘女士怎么说?干货想好了,这个电话必须要在电话亭里打,绝对不能用手机打。从北斗南路出来,干货把车开到了东边的临河花都,这地方是商品楼工地,夏天拆房的时候这地方就像是挨了炮轰,现在这里又平静得出奇,那五六个黄颜色塔吊在那里静静立着,等待着春天的到来,工地东边是个小树林,西边往下走就是结了冰的“甘果湖”,当年干货还在这里参加劳动,也不知挖了多少湖泥,湖边这时连一个人都没有,湖上倒有一圈闲人在滑冰,也只是转圈子,一圈一圈地转,干货看清了,其中一个人是一边转圈一边抖空竹,空竹一下一下抛得很高。
  人家的日子怎么就过得那么滋润?干货看着那边,在心里说。
  干货进了电话亭。
  他在身上摸硬币,把硬币放在了手心。
  “就说电话是替朋友打的。”干货对自己说,把硬币抛了一下。
  “就说朋友太忙走不开。”干货又对自己说,把电话摘了下来。
  电话一打通,干货愣了一下,接电话的竟然是个男人,这让干货吓了一跳,怎么会是个男的?干货拿不定主意了,是说话?还是把电话放下?
  “喂喂喂喂。”电话里的声音睡意蒙眬,这人好像还没怎么睡醒。
  “你是不是131××××8211”干货小声说。
  “你说吧,刘女士是我的保姆,是不是你捡到包儿了?”电话里的男人说你先说说包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你在什么地方捡的?那辆出租车又是什么颜色?
  “你是不是131××××8211?”干货又说。
  “未必拨什么号你自己都不清楚?你拨的什么号?”
  干货听得出来,电话里的这个男人蒙眬之中有些烦,这男的说他已经接到七八个这样的电话了,有几个人还竟然在电话里要求先把好处费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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