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子(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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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乔 迁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6年第3期  通俗文学-市井小说

  武子是我儿时伙伴,从光腚玩泥一直到初中毕业,我们都是形影相随十分要好的伙伴。初中毕业后,武子因家穷念不起高中,便回家务农了。我则大学毕业后回到了县城,进了政府机关,在乡亲们目光中有了一份很是让人羡慕和生畏的工作。参加工作后,我把父母接进了城,我便很少回乡下去了,与武子也便很少见面了。

  我没想到的是,武子有一天进城来找我了。找到我后,看上起显得要比我老得许多的武子目光散乱地在我的办公室里游来荡去,他不敢直视我,我能感觉到他在我的面前流淌出来的浓浓的自卑。武子的样子让我的脑海里忽的就闪现出了鲁迅先生笔下的闰土来。这使我的心有些酸楚。酸楚的同时,还有一丝自我良好的感觉萦绕在我的心中。我知道我不该有这种感觉,有这种感觉对从小跟我玩到大的武子来说,绝对是对我们友情的一种亵渎。可是,我的心里就是难以抑制的不断地涌出着这样良好的感觉。武子从小就老实,不爱说话,现在还是这样子。见了我的面后,置身于我工作单位的高高在上的环境氛围之中,心中已是更加的胆怯了,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会说,脸红红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我知道武子来找我一定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否则他是不会走进机关大院来的。机关大院对一个农民来说,还是充满畏惧的。农民的这种做法,让人感觉实实在在,可是这种做法并不是所有的“公家人”都能够理解和赞同的。当然,也可能包括我这个公家人。但今天来找我的是武子,我不是很反感的。我不想让武子难堪下去了,也有点想显现自己的意味,我说:“武子,有什么事你就说,我能帮上你的一定帮你。”

  武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兀地说了一句:“给我找点活干。”

  我心里笑了一下。父母亲前些日子回了趟乡下,武子父母对他们念叨了想让武子进城找点活干的想法。乡下现在像武子这样年轻的种田人已经不多了,武子已经是最后的坚持者了,但我们谁也不能要求武子还要坚持下去。

  我拿起了电话。

  很快,我就给武子在一个很有权力的部门找到了一个门卫的工作。事情敲定了,武子的脸上立刻兴奋得红光闪闪的,这也是一个本分农民不知掩饰的表现。

  武子红着脸揉搓着衣角吭哧了半天,突然大声冲我说道:“我请你吃饭!”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我拍着武子的肩膀说:“来我这,得我请你。”

  吃饭时,武子喝了一杯酒。喝了一杯酒后,武子的话多了起来,可我听来听去,从头到尾武子只是说了一句话,是重复着一句话:“多亏了你了!”武子的这句话,使我的心有些飘飘的。

  我把武子送到了那个很有权力的部门做了个把大门的。

  可两个月内,那个很有权力的部门领导给我打了六次电话,最后这次,部门领导说:“他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不能用他了。”

  部门领导说的自然是我送去给他们单位把大门的武子。

  我只好第三次的把武子找来了,有些生气地开导他。我说:“武子啊武子,我都跟你说两回了,咋就不开窍呢?那穿得溜光水滑的开着小车的要进你就让他进,不登记就不登记。那穿得土气的一看就知道是上访告状的,根本就不能让他进,就这么点小事咋就做不好呢?”

  武子望着我,脸呆呆地聆听着我的话。上两回也是这样,我说他听,我说完了,他起身就走了,面无表情的。我以为他听懂了我的话会改正呢,结果还是这样子。我把口气往严肃和严重了说:“你再这样下去,人家就不用你了,知道吗!”

  武子突然甩出一句话来,武子说:“不干了!”

  武子的话打得我措手不及。我说:“说不干就不干了,你知道这份工作多少人想干都干不上呢。我就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么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呢!”我真的气恼了。

  武子的脸慢慢地红了,呼吸粗重起来,他不看我,闷声闷气地说道:“咱就不知道,你们咋就都不愿见穿得土气的人呢,他们可都是真有难处的人呢!”

  我看见两颗豆大的泪珠从武子的眼里一下子滚落了出来。

  武子的泪珠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砸得我已经没有多少知觉的心有了一丝痛的感觉。

  扶贫

  民回家,在胡同口总能碰见那个衣衫褴褛纷乱着花白头发的老女人。老女人的面容饱经风霜褶皱纵横交错,一双呆滞的眼睛总像是含着一汪清泪,流散出悲哀的色彩。

  老女人每日在胡同口处手握报纸,声音嘶哑地叫卖。民每日回家,走到胡同口就被这嘶哑的声音心酸得挪不动脚步了,民都不敢抬头去望一眼那老女人的泪眼,而是慌忙地掏出钱来买上一份报纸,然后逃也似地匆匆离去。老女人有时在背后喊民,那是民多给了她钱了。听到老女人喊自己的声音,民感觉到一种宽慰。

  民不是钱多,挣的也是有限的一点死工资。民也自己有时问自己,何苦呢?可民就是无法从老女人的嘶哑声中走过去。民买了老女人的报纸,给了老女人钱,民就感觉到心理安慰了。

  时间长了,民妻生民的气。民说:就算是扶贫了吧!

  休息日,民和妻去逛街,在一家商店里,民无意中看见了卖报纸的那个老女人。老女人领着一个小男孩,是她的孙子。民看见老女人毫不犹豫地掏出卖报纸所得的大把零钱,给她的孙子买下了一件昂贵得连民都叫不上名字的玩具。老女人的孙子只说那玩具好,老女人就买了,还很开心地笑。

  民突然间涌上一股心酸,失落地撇下妻子走出了商店。民在回家的路上恨恨地想,自己再也不会买老女人的报纸了。民觉得自己心里十分坚定。

  次日,民回家,民看见老女人在胡同口举着一张报纸嘶哑着声音叫卖,脸上依旧是饱经风霜凄苦的神色,昨日的笑容一点也不存在了。民想,老女人是故意做给他看的。民就不看老女人的脸,低着头准备从老女人的身边走过去。可老女人嘶哑的声音,在民越走近她的时候越是一声比一声凄楚,并且夹杂着凄惨的颤抖。民走到老女人的跟前,已喘不过气来,民停下了脚步,不由自主地把手伸了过去。

  民接过报纸,扔下钱就走,民想,我怎么还买她的报纸呢!一失神,民绊了一跤,摔倒了。跟前的人谁也没弯下腰来拽他一把,还幸灾乐祸地望着他笑。

  一股莫大的悲哀突然间笼罩了民,民想到了老女人的悲哀和她的孙子,又转过头来想自己。

  民爬起来回家。民对妻说:物质和金钱扶不了贫。

  民妻说:明儿个开始你绕道回家吧!

  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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