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4期 通俗文学-市井小说
我刚参加工作时没有地方住,便在市郊租房借以栖身。那是一座三间屋的平房,房主让我住一半,说外地的一个大男孩已经住了另一半。搬去的那天,对面的大男孩热情地帮我拿东西,我的家底很薄,除了书就是行李,惹得他大为感叹。我本以为单身汉就应如此,参观他的房间,只见宽大的席梦思床、大屏幕彩电、组合音响、红地毯……很是豪华,弄得我自惭形秽了一回。
我习惯于看书晚睡,对面的男孩则比我还晚。通常的规律是,窗外摩托车的轰鸣声一响,我就知道是他回来。虽是晚归,他却并不急于睡,总要看一会儿电视,再听一阵摇滚乐。听那边黑豹乐队热热闹闹呐喊着《无地自容》,我真有点儿无地自容的感觉。
我喜欢音乐,能免费欣赏,所以并没什么不满。他却时常感到过意不去,早晨洗漱时向我道歉了好几次。知错却不悔改,让我狐疑了好长一阵子。终有一天,当我从黑豹的摇滚乐中听到了那特有的呻吟后,才茅塞顿开。待那具有诱惑力的呻吟停止,片刻之后,摇滚乐声便也消失。那边安然入睡,我却辗转难眠。几天下来,我心怀鬼胎,总想一睹他那个神秘女友的风采。
一日摩托车的轰鸣声刚响起,我也推门而出。对面的男孩一脸尴尬,女友跟在他的后面,身段袅娜,长裙飘飘,黑发披肩,果然不凡。日子渐久,对面男孩和我熟识起来,我也敢取笑他几回,奇怪的是,他竟害羞似的满面红云。只是再领女友回来时,不再躲躲藏藏,摇滚的乐声也间或的忘了响,那呻吟就成了一曲没有伴奏的清唱。女孩也不再忙着趁黎明前的黑暗离去,而是同男孩一同洗漱,然后由男孩驾车驮着去一家餐馆吃中饭。
对面男孩的日子一天天继续,似乎没有改变,只是在某一天的早晨,我发现女孩子的飘飘长发竟剪成了青春短发,长裙子也变为超短迷你裙,仔细一看,原来换了个人。这一重大发现让我吃惊了好一阵子,对男孩的印象变得不好起来。对面男孩似乎没有察觉,依然故我。不经意间,女孩子换了有四五个之多,有的来了一次就不再来,有的隔一阵子又会重新出现。后来得知对面男孩是在一家歌舞厅吹萨克斯的,难怪能遇到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女孩。
摇滚的乐声永远告别了伴奏,夜半的清唱不时变换着声调。我时常根据声音揣测着那些女孩子们的性格,勾画着她们的音容笑貌。
见多则不怪,我们各自以迥异的生活方式生活着。夏末的一天,乡下的父亲生了病,我急着要回去,一时找不到车,便求助于他。他二话没说,我们上了路他便以90迈的速度狂奔起来。那天的空中飘着小雨,在高速行驶中那绵绵雨滴竟成了狂风中的沙砾,吹打得我睁不开眼,脸上更是麻辣辣地痛,一会儿就像痛哭一般泪流满面。我感到了恐惧,提醒他慢点,他只说你尽管放心却速度不减。好像着急的是他而不是我,好像生病的是他父亲而不是我父亲。
事后闲聊时,我劝他驾车应慎重点儿,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说他永远不可能也没有想过要慢下来。
他还是在夜深时驮了女孩子回来过夜,女孩子更换的速度几乎接近于他的车速了。不知他是否需要付钱,我暗地里算过,即使再优惠,也维持不了多久的。那么可能就是爱情了,但我从来没有看见他们之间有缠绵复杂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
一天下班的路上,我看见人群围住了对面的男孩。他的雅马哈摩托已摔得支离破碎,两轮朝天。他血肉模糊地静静躺着,两臂伸展着好像大鸟一样准备起飞。交警们在忙碌地拍照、测量、勘察现场。我不顾一切地跑过去使劲推他,我大声呼唤他,其实我清楚地知道,他已经永远不能发出一声呻吟。
我抬头看看围观的人群,人们都见怪不怪地不动声色。我想,这人群中,或许就有他夜半驮回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