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3期 通俗文学-新人新作
小皮讲一口英山方言,又黑又瘦。半年前他带着老婆小梅和刚满月的儿子来城里挣饭吃,在小区的公厕旁搭了一间小屋,作为一家三口的栖身之所。两口子没日没夜地找事做:早晨卖菜,上午拣破烂,当搬运工,晚上则在马路边烤羊肉串,忙得不亦乐乎。小梅带着一个背篓,走到哪里就把儿子背到哪里。她儿子虎头虎脑,见人就笑,很招人喜欢,只是头出奇的大,我们就叫他“大头”。小皮颇为自豪,说算命先生讲头大福大,将来会有出息。
小皮常在这一带转悠,混了个脸儿熟,大家看他实诚,有事就照顾他做,我家的装修垃圾也是请他两口搬运的。几次接触,对他的情况又多了一点了解。小皮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女儿,在老家由老娘照看。他想勤扒苦做干几年,在城里买套二手房,再把老人接过来。今年春天,报纸电视都在议论安徽阜阳发现“大头娃娃”的事,我第一个就想到了小皮的儿子,越想越觉得大头的头大得不正常。于是我到小皮的住处去找他,把报上的消息讲给他听,话还没说完,两口子的脸就白了。
自那以后就没见到小皮一家。前天碰到小梅,看她憔悴得不像个人样。我问:“大头呢?”她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好一会,她才哽噎着说,那次听我讲了“大头娃娃”的事后,就怀疑儿子也得了营养不良综合症。因为奶水少,平日里一直是给大头吃那种8块钱一袋的奶粉。到医院一查,果然也是“大头娃娃”。一家人老的少的急得跳脚,赶忙到省城治疗,东借西凑的两万块钱用光了,大头的病情却不见好转。没钱医院不肯再治,只好抱回家。十天前,大头终于夭折了……我听得心里发酸,也只能说几句空话安慰她。问起她的女儿,她说老家穷,没钱买奶粉,女儿一直是跟奶奶吃稀饭咽瓜菜度日,想不到长得还不赖,小脸像苹果一样红,走路说话都挺利索。说着说着小梅的头低下去了:“当初心里只有儿子,没把这伢当回事,想不到……这也是老天报应……”
我叹息不已。问起小皮,小梅说小皮一心想挣钱还债,头天就到温州打工去了,她是来收拾东西的,过几天也要出去找事做,“要给细伢存点钱,将来多读点书。”小梅抬起头,眼睛也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