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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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缪荣株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4年第5期  通俗文学-市井小说

  丁爷家的“泰隆昌”茶庄是泰州城坡子街上出名的商号,丁爷从小爱京剧,由剧及人,因此败落了家业,学了个剃头手艺混嘴,日子虽清苦,丁爷到老仍痴心不改。

  北京京剧团来泰州城演出,丁爷相中了刀马旦,她的一招一式几句戏文勾住了丁爷的魂儿,那角儿演到哪个码头,丁爷追到哪个码头,丁爷白天追着角儿的芳踪,晚上怕买不到正中位置的戏票看不清刀马旦,干脆把剧场前三排位置全包了。丁爷就这样一个人占了三排,欣赏刀马旦演出。丁爷追刀马旦跑码头,包前三排,心诚能使石头开花,刀马旦终于成了丁爷心上人。

  据说,丁爷为刀马旦花费了一百八十篓茶叶,当时一篓茶叶四十斤,丁爷整个家产都耗尽了,只得靠剃头谋生,他跟刀马旦切磋技艺,日渐长进,倒也夫唱妇随,其乐融融。

  丁爷愈老对京剧愈迷恋,没人剃头时,小店成了票友俱乐部。那天早晨,他听说童祥芩来演出,在江南春饭店楼上用餐,他追随上楼,不想已无位置,只好在楼下恭候,兴之所至,他来了一段《打严嵩》,童祥芩闻声特到楼下夸奖了几句。这一夸奖不得了,丁爷认为是名家认可,便有些春风得意,那次,尚长荣来演出,茶话会忘掉通知丁爷,丁爷觉得自己作为票友,在小城不数一也数二,怎能不请自己参加呢,这架子丢不起,丁爷径直去剧场后台找团长尚长荣问个明白,他来到后台,只听得京胡声声,唱腔声震剧场上空。

  丁爷问:“哪位是尚团长?”

  “敝人正是。”

  “我是此地的票友。”

  “请,请,请来一段。”

  丁爷本来想问个究竟的,怎奈尚团长十二分的谦恭热情,邀他一起唱《打严嵩》,他责问的词儿倒忘了。

  丁爷随着京胡的音调,刚哼了几句,老是抢板,后面怎么也高不上去,直憋得脸红脖子粗,琴师住了手。

  丁爷自称票友,但有时却把自己充作主角,那次,市里在梅兰芳剧场举办京剧表演赛,一等奖两只铁壳水瓶,二等奖两只竹壳水瓶,三等奖两条毛巾,你看丁爷那个认真样,非要铁壳子不可。丁爷说:“铁壳子竹壳子无所谓,自我感觉好,关键是看水平。”

  丁爷最高兴的是那次市里举办家庭京剧表演赛,他和小孙子同登台,他拉小孙子唱《打严嵩》,小孙子甜润稚嫩的童音底气足,韵味浓,吐词清,替他挽回了上次在尚长荣面前丢的面子。

  就在那天夜里,丁爷高兴得半夜睡不着,他把那些京剧曲谱和京胡整理好,留给小孙子第二天清晨就走了。邻居们都听见他家里下半夜传出隐隐的丝竹之声,由近及远,由高到低不绝于耳,渐渐地,渐渐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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