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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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胡 炎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4年第4期  通俗文学-乡土小说

  市林业局局长成荫到黄土岭蹲点时,遭到了村民们意想不到的冷落。村支书说:没办法,老百姓都给上头蹲麻木了。成荫没吱声,沟沟岭岭地转了一圈,采了些土样,就走了。

  老石匠凿石的时候,看到了成荫。老石匠是应人之求凿碑的。在这方圆百里,老石匠的手艺几乎成了独一无二的绝活儿。隔三差五收钱凿碑,是常事。老石匠用眼角的余光觑到成荫之后,就摇着头,丢下—句:看吧,—个样。

  成荫果然好几天踪影杳然,村人早已见怪不怪,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然而,成萌带着些树苗悄悄来了,来就进了村支书的屋。还没等人回过神,村支书已在大喇叭上喊上了:老少爷儿们请注意,马上掂家伙,上山,种树。

  山是荒了多年的山,树是拇指粗的山楂树。

  有人眯着眼嘀咕:种这玩意能成?瞧瞧成荫,汗流浃背带头挖坑,便不语了。这人是有些不—样。暗里打听,才知道这后生是农村出来的,林业大学毕业,别的就没人晓得了。

  种了树,成荫没事就在山上转转,俯着身东看西寻。村支书很奇怪,问他找什么。成荫兴奋地说:好多野菜啊。村支书笑了:我当什么稀罕物呢,你要是想调调口味,我让人给你挖—车。成荫郑重道:可别小看了它。这是—宝,无污染,天然绿色食品,城市里掏钱买不来。

  很快,山外来了车,送了一大堆精致的包装袋。成荫说:粗加工,精包装,市场我跑。村人将信将疑着,腰包里却已见丁钱,老老少少的心都给喜得忽忽悠悠地荡起了秋千。

  后来,培树。再后采,护树。

  有一阵子,成荫就住在山上和人一起看树。冷了,也喝当地割嗓子的老白干;累了,头底下垫块石头呼呼大睡。

  日久天长,村人就不拿他当外人看了,只是心里有个问号:这个不多说话的大局长能在这几待多久?

  一晃三年有余,山撞挂果了,肥粤嘟的耀人的眼。成萌还是投有走的迹象,山里山外跑了近—个月。黄土岭绿色食品贸易公司就成立了,种植、加工、销售一条龙。这次,成萌是真的要走了。剪彩时,成萌说:乡亲们,黄土岭的以后,要靠你们自己。这儿,永远是我的根!

  呼啦啦—大片手,陡地抓牢了成荫的手,死活不松开。成荫说不出话,两个眼眶潮润润地红成了山植果。

  成荫走的第二天,老石匠就早早地上了山,选石。这块石头老石匠整整选了三天才定下来,这在老石匠一生中还是第一次。接下来,老石匠就铆足力气,叮叮当当地开了工。

  一天,村支书转到山上,见到了老石匠,笑喀喀地说:石爷,这又是给哪家凿碑呀?老石匠头也不抬:你别管。村支书盯着老石匠手下的那块巨石,两眼蓦堆放亮:石爷,咱村过—阵就要在虎跳峡建桥了,这块石头可是块难得的桥基石啊。不料老石匠把眼尸瞪:这块石头,天王老于也不能动!村支书只好悻悻面去。

  —段日子后,老石匠主动登了村支书的门:“请你派人立碑。”

  “立碑?什么碑?”

  “见了你就知道了。”

  那正是老石灰石匠通宵达旦凿的那块巨碑。村支书狐疑着看去,只见上书“功德碑”三个遒劲的大字,下面铸刻着成荫的名字……

  “石爷……”村支书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立吧,立在这儿,我心里就踏实了。”没等村支书吩咐,一群青壮后生就拥了上去……

  虎跳峡“小康桥”奠基那天,成荫来了。那块“功德碑”就立在山道旁,很打眼。成荫一路沉默,进村便找村支书。良久,村支书红着眼叫了一千村民上山。成荫则去了虎跳峡,静静地等。

  不久,传来了雄浑的号子声,一列队伍拾着“功德碑”浩荡而来。老石匠颤抖地说;“成伢子,这碑,是我掏心窝子凿的呀,真就不能立吗?”

  成荫两腮抽搐着,半晌说:“老人家,这碑,太重,我扛不起。就让我们这些共产党员,作一块乡亲们走上小康桥的基石吧。”

  刹那间,虎跳峡上空一片泪光。

  归途中,成荫让司机在山腰暂停。成荫走下车,凝望着漫山遍野的山楂林。数不清的山楂果在风中舞着,竟像—颗颗热烈跳动的红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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