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4年第2期 通俗文学-爱情小说
当王教授还是小王的时候,他还在大学里寒窗苦读,那时正值八十年代初,地处农村的家里,条件不算好,但即便如此,每到学期中段,父母总会求人送些吃的来(他家离学校不算很远),生怕他熬坏了身体。
到了三年级,小王发现家里捎来的包裹中多了一些圆形烧饼,这烧饼是加死面揉的,梆硬,但是有咬劲也管饿,便向来人询问,来人解释:家里给他讲了一房媳妇,是同村的水芹姑娘,烧饼就是她做的。
小王的心里顿时一凉,让一个眼界已经大开的名牌大学学生,娶一位毫无共同语言的乡下柴禾妞,那不是强人所难吗?便连忙写信让父亲替自己退婚。
过了几个月,父亲来信了,信上压根没提退婚的事,反而说,因为他母亲瘫痪在床,缺少人照料,那位没过门的媳妇,便经常来到了王家,承担起保姆的职责。随信而来的还有那堆死硬死硬的烧饼。
看了信,小王哭得心都碎了。
大学毕业了,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原因,小王被分配到了家乡的一家县办企业,他心里这个窝囊哟,直把那张名牌大学的毕业证书里外看了个通透,最终也没想出辙来,那年月还不时兴自谋职业。
在磨蹭了两个月后,小王终于在学校的催促和家里一封接一封的加急电报中,踏上了自家门前的那条土埂。
家里人自然高兴万分,就连村子的邻居也觉得稀罕新鲜,所以来串门的乡亲是络绎不绝,小王便拿了那张宝贝文凭给大伙看,大伙看了啧啧称赞,连夸王父生了好儿子,替村里争光。
王父欢喜的脸上像飞了金,赶紧招呼水芹过来给大伙倒水,水芹扭捏地拿着水瓶,在大伙哄笑中,红着脸一位一位倒过去,有好事的,还要求水芹给点烟,仿佛是在闹洞房。
当走到小王面前,他将身子一扭,故意不理会水芹,此举一出,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半晌,还是王父清了清嗓子,让儿子进屋去照看瘫在床上的娘,这才算解了水芹的围。
但是,大伙的兴致一下全没了,便各自寻借口离去了。
晚上,王父找儿子谈了一宿,无非是水芹如何如何的贤惠,你娘这两年多亏了人家照应,咱不能忘本等等,小王也不说话,只低着头沉思。
第二天下午,又有乡亲来了,小王赶紧去拿文凭,可怎么找都找不到。正在急得直跳脚的时候,水芹从旁边递过一只精美的荷包,他接过一看,里面正是那张文凭,大概是为了合荷包的形状,文凭的空白处被人用剪刀细细地剪去了,成了一个圆烧饼的模样。
小王对水芹大嚷:“谁叫你剪的?”
水芹连忙申辩:“俺看你这么爱惜这个本本,就绣了个荷包。”
小王气得浑身直发抖,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水芹吓得一哆嗦,一屁股蹲在地上,喃喃道:“俺做错事了,你捶俺、你捶俺……”
听得此言,小王忽然觉得心酸,同时一阵巨大的内疚涌上心头,便连忙蹲下身,用手抱住水芹,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没啥关系,俺捶你做什么?剪了好看,还是剪了好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20年过去了,小王变成了王教授,而水芹也成了王师母,但王教授的文凭却永远是一副烧饼的模样,包括在各类人事档案材料上的复印件都是一个圆巴巴,学校劝他重新补办一个文凭,但被王教授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