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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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马新亭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4年第1期  通俗文学-市井小说

  经过十年如一日的努力和奋斗,我终于修成正果,当上了一个经常能在电视里看见的人物。当然我也就成为一个很有用的人。在我居住的这座城市里,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事,因为我像一只蜘蛛,编织了一张庞大无形的网,渗透到每一个角角落落。酒宴天天排得满满的,手机此起彼伏从早响到晚,求我办事的人一个接一个,虽然与老婆孩子近在咫尺,却无缘相见。忙得我脚打后脑勺,喝得语无伦次。

  我又是一个热心人,只要我能办到的事,我是有求必应。我怕人家说我当了官变质看不起人,也怕在台上得罪下人下台后难受。可是无论我怎么提高办事效率,也总有办不完的事,大事小事都有,譬如:入党、提干、职称、文凭、调动、上学、入托、住院、结婚、保险、拉存款、批二胎、要证、办证……连我也感到奇怪,这年头怎么干什么都得托人走后门啊?!说来也奇怪,看似很棘手的难题或悬而未决很久的事,只要我一句话就迎刃而解,真不知那么多公务员都整天忙些什么。

  看似都是我的事,其实没有一件是我的,都是替别人忙活。什么乡下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什么城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什么几年几十年前的同学战友同事,纷纷从各个角落涌向我,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这样下去非累死我不可,我厌倦了这种生活,要想解脱只有辞职。

  我就到上级那里辞职。不料上级说是不是嫌官还小哟。我说不是不是。上级说那要么是嫌提拔得慢。我说不是不是。上级说那为什么。我说我感觉太忙太累想休息想清闲。上级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回去等着吧。

  我就回去等着,可万万没想到,等来等去却又高升了一级。这下更热闹起来,随着我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大,找我办事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我无暇履行我的职责,天天忙着给一大群人开绿灯写条子。

  我越想越后怕,这样发展下去,结局不外乎两种:一种是进牢房,一种是进病房。

  我又找到上级要求辞职,这次理由很充分,身体有病。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卸任。

  这样我在公共场合和电视上便消声匿迹。

  从此,我也就几乎什么事也办不成了。更令人费解的是厄运几乎一个接一个,儿子被撤职,女儿下岗,儿媳换了个不好的工作,女婿遭人暗算……

  那天,老伴回来说:“你说说你到底为什么被撤职的。”

  我说:“谁说我被撤职的,我是自己辞职的!”

  老伴说:“我出去这么说,没有人相信。”

  一天,儿子回来安慰我说:“爸,想开点,名利都是身外之物,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我哭笑不得:“我不存在想开想不开的事,是我自己要求不干的。”

  儿子说:“想开点,想开点,一定得想开点。”看那样子,儿子以为我骗他。

  又一天,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来,我刚把听筒搁在耳朵上,就听见女儿哭咧咧地说:“爸,你没事吧?”

  我颇感奇怪地说:“没有什么事。”

  女儿说:“社会上传闻你被抓起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又有一天,儿媳风风火火地跑来,还没等进门就喊道:“爸——爸——爸——”

  我说:“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

  儿媳一见我,才大口喘着气说:“我们那儿说你跳楼了!”

  我再也承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眼前一黑,摇晃几下,倒了下去。

  当我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一只蜘蛛,又开始编织一张庞大无形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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