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粒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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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刘卫平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4年第1期  通俗文学-乡土小说

  山村夏夜,星光闪闪,凉风习习,村人坐在晒谷坪乘凉。两个人聊天,说到兴头上,谁也不服谁,一个用蒲扇把胸脯拍得山响,说:“不服气?赌点什么?”另一个睨斜着眼,慢悠悠吐出一句:“赌什么!有能耐,找三粒麻子去!”噎得对方瞠目结舌。

  三粒麻子是村里第一号活泼角色。

  三粒麻子有名有姓,可村人都叫他三粒麻子。其实这绰号名不符实,三粒麻子五官清白,仅鼻梁两侧各长一粒相当醒目的麻子。一粒加一粒,两粒麻子而已。

  三粒麻子真正被村人当作个人物,是从十五岁那年开始的。

  说准确点,便是那年村里桔园的桔子绿里透黄的一个晚上,三粒麻子和几个后生去偷桔子。

  三粒麻子第一个猴手猴脚爬上桔园围墙,往里一跳,“咚”,不偏不倚,正好跳进围墙脚下一眼毫不显山露水的粪池里。

  三粒麻子正想骂娘,后边的人问:“好来吗?”

  三粒麻子不动声色:“好来。”

  “咚”,响一声。又问:“好来吗?”

  “好来。”……

  只应了五六句,一同来的后生个个站在了齐腰深的粪池里。各自抹一把脸上粘乎乎的粪液,面面相觑。片刻,有人咬着牙骂:“三粒麻子,我日你娘!”“三粒麻子,我搞你奶奶!”

  三粒麻子硬梆梆扔下一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转身走出粪池,翻过围墙,踅向小河,洗澡去了。

  第二天,这事风一般刮遍了村里每个旮旯。看守桔园的贤老倌听了,平常严肃的他也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从此,村人无不对三粒麻子刮目相看。

  但也有人不信邪。一日正午,三粒麻子在队长家门口闲坐。对门桔园外走过一群薅草的小妹子,大都约十七八岁。队长见了,说:“三粒麻子,有本事,敢去和那几个小妹子亲个嘴吗?”

  三粒麻子随意问:“亲了怎样?”

  “只要你亲到了,我从你胯下钻三圈。”

  三粒麻子便起身,大摇大摆走到那群妹子面前,虎着脸,一手叉腰,一手直指桔园,断吼一声:“为何去偷桔子吃?”

  三粒麻子何等人物!那群妹子顿时被吓懵,红着脸嗫嚅:没有偷没有偷。

  三粒麻子略微缓缓口气说:“偷没偷,我闻闻你们的嘴巴就知道了。”

  几个妹子很感激地迅速站成一行。三粒麻子从左至右用那长了两粒麻子的鼻子凑近每个妹子的嘴巴作嗅状。从队长家门口望去,像模像样是在接吻。

  最后那个妹子是守桔园的贤老倌的独生女,叫叶儿。三粒麻子闻到她嘴前,冷不丁真在她的樱桃小嘴上亲了一口。其他妹子见状大惊,顿时作鸟兽散。叶儿一愣,脸上倏地飞上许多红云,埋头飞快跑开。

  三粒麻子大摇大摆回到队长家门口,两脚叉开两手负背两眼望天站定。队长大窘,讪笑说:“三粒麻子,我服你了。买包烟敬你,怎样?”

  三粒麻了嗜烟如命,岂有不答应之理?

  光阴荏苒。一晃,三粒麻子年届而立,成了村里第一号光棍。

  这年,村里忙着分田分地。三粒麻子跑到已当了村长的队长家,主动要求承包了那个令村委会伤透了脑筋的桔园。

  守桔园的贤老倌多年的“铁饭碗”被打破,对三粒麻子怀恨在心。但一年后,他的宝贝女叶儿却走进了三粒麻子家。

  叶儿后来对三粒麻子说:“如果不是被你亲过,我早嫁给别人了。”三粒麻子也涎着脸充硬汉:“如果不是亲了你,我儿子都要生儿子了。”

  金秋十月,桔园大丰收。三粒麻子给村里每家每户送去十斤桔子,遇有推辞者,三粒麻子便拉下脸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三粒麻子成了村里第一号专业户。一日酒醉,竟挑担荷锄,把桔园墙角下那眼他曾误跳进去过的粪池填了。

  村人去看热闹。三粒麻子打着赤膊干得正起劲。大家都看到,三粒麻子淌着汗水的肚脐眼上方,一粒黑点熠熠生辉。

  贤老倌说:那是一粒麻子!三粒麻子小时候家里穷,无衣穿,这粒麻子经常现世的。一个刚发蒙的细伢子迅速在心里头得出结论:两粒加一粒等于三粒。于是兴奋得大声欢呼:

  “三粒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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