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跪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 萧 磊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6期  通俗文学-市井小说

  马宝宝从派出所出来,捎在同桌楚天舒自行车后架上回到家,已经有些晚了。那会儿,马德良正站在门口朝着马路一边张望,一边嘟哝着。等到马宝宝从后架上下来,他好一会儿才看见了儿子。马德良本来想问怎么这么晚啊,但他发觉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要问,就说了,车呢?马宝宝背着书包,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朝屋里去了。马德良立刻跟了上去,又马上转了个身,谢谢你,同学!

  车呢?发生什么事了?马德良走到儿子身边轻声地问。

  被一个王八蛋偷走了!马宝宝把头伏在桌子的手臂上带着哭腔说。

  马德良的头“嗡”一下就大了。虽然他也预感有些不对劲,但还是不愿从儿子口里听到这么一个词:被偷了!

  于是就开始沉默了,墙壁上油漆剥落的闹钟像是蓄谋已久的敲了几下,含糊而苍老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像极了第一次开口的乞丐。

  后来,马德良也用一两声叹息来打破沉默,想跟儿子说些什么,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坐到快半夜的时候,马德良发觉儿子睡着了,连忙把他背进了房间,自己也熄灯躺下了,可怎么也睡不着,眼睛里全是那车的影子。那车是他下岗前一个月,陪着儿子一起买回来,作为儿子考了年段第一的奖励的啊。这些年自己不容易,让儿子也受了不少委屈,骑了这么多年除了铃不会响其他都响的“老坦克”,好不容易狠狠心买个时髦点的,却被哪个不得好死的小偷给偷走了。我操!马德良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有两行浑浊的泪磕磕碰碰地流了下来。

  马德良又一次看完了天是怎样亮起来的。他急忙起来去准备早饭,想等下再叫醒儿子的,可儿子已经起来,傻傻地坐在桌子旁了。

  起了,还早呢,再去休息会吧!马德良关切地说。

  今天要走到学校去的!儿子有些沮丧地说。

  马德良才意识到车没了,儿子只好走着上学了。暗暗地骂了句:老糊涂!

  等儿子走了,马德良扒了几口饭,关了门,朝电影院走去。

  马德良像只兔子一样在广场上从早上蹲到傍晚,饿了买两个馒头填了填肚子,但依旧没看到儿子的那辆车。

  蹲到第七天的时候,奇迹出现了。马德良看见一个梳了小辨的小伙子骑了辆山地车,进了停车场。老远,马德良就觉得那车特眼熟。等那小伙子进了电影院,他像一只兔子一样窜了过去。围着车子转了几圈后,他就越发肯定这就是儿子被偷的那辆了。他先伸头朝四下望了望,没人!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那车的后架上,两只手立刻就在坐垫下的锁上捣鼓起来,锁居然没几下就破了,这大大出乎马德良的意料。他又站了起来,朝四周看了看,还是没什么人!但他还是从裤兜里掏出儿子那把车钥匙,伸手去“开锁”,然后把车取了出来。

  马德良一路把那跑车骑得欢快,引来路边稀疏的几个行人诧异的回头。

  傍晚,马宝宝回到家,一眼就看到了车,一声尖叫,然后重重地拍了拍坐垫,喊着,爸,车回来了啊!

  马德良面带微笑说,是啊,下午派出所的人来通知的!

  人民公安万岁!马宝宝两手一举,跳了起来。

  马德良走开去拿碗筷了。

  可第二天放学回家,马宝宝一进门就说,爸,那车的手感不对劲,有几个地方也和以前很不一样!

  马德良“哦”了一声,有点生气地说,肯定是那小偷不把车当自己的东西,所以糟蹋得厉害!

  马宝宝觉得这回答像数学中的标准答案一样,让人无懈可击。

  吃饭的时候,马德良发现儿子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学校里又要收什么钱了,心虚地问道,要交多少啊?

  儿子一下子愣住了,像做错了事情一样低下了头,轻轻地说,六百多,下礼拜交!

  恩!先吃饭,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你老爸过不了的坎,呵呵!

  马宝宝感觉父亲笑得比哭还难听,就发了狠似地把两根竹筷像挖泥机一样在碗里扒着,使劲地往体积不大的嘴巴里填塞着米饭。

  一个礼拜一晃就过了,这次,马德良很大方地把钱交到了儿子马宝宝的手中,还多给了不少。儿子,快高考了,好好补补身子,考个第一给你爸我风光风光!

  马宝宝咬着嘴唇,狠狠地点了下头,就“嗯”的一个字。

  高考就这么结束了。马宝宝自我感觉很不错,想立刻把喜悦和父亲分享一下,一溜烟地进了家门。

  但眼前的情景却吓了他一大跳:两个警察正一左一右地带了他父亲从门里出来。

  马宝宝一愣,父亲马德良早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儿啊,爸对不起你,给你丢脸了!

  一个警察解释说,你爸一直在电影院前的广场偷自行车,一个月前就被我们抓住了。他当时给我们的局长跪了下来,说,等我儿子考完了再抓我吧!我们局长向上面汇报,批准同意了。今天我们是来抓人的。

  马宝宝两个膝盖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磕起了头……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