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8期 通俗文学-市井小说
下岗名单中竟然有我的名字,这使我极为震惊。天上掉下颗扫帚星,这么巧就砸到我头上了!我好歹也是拉丝车间的班长,虽说脾气驴点儿,但工作是决不含糊的,凭啥下我啊?不说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我就跟他们没完。此时,墙上的红榜就是斗牛士手里的红绸,我就是那头被激怒的牛,借着那股原始的冲动,我一脚踢开了厂长办公室的门。
厂长正在办公,见我来者不善,慌忙站起来说:“我知道你迟早会来,请坐,请坐。”我冷笑道:“谁定的下我?”厂长叹口气说;“下你的理由很少,不下你的理由很多,但下岗的原则只有一个,按年龄标准一刀切。”我轻蔑地说;“除了让职工下岗,你们还能干什么?咱电线厂垮了,难道全是工人的责任么?!”厂长刚想说话,但我已懒得听那些外交辞令一般的解释,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心里恨恨地想:这事不能算完,咱们走着瞧!
晚上找了几个铁哥们,到小饭馆里喝酒。借酒浇愁,胡乱发些牢骚,什么“一顿饭一头牛,屁股底下一座楼,只叫工人多下岗,吃喝玩乐无所求。”之类的打油诗,多是关于反腐败的。说起我被炒之事,兄弟们个个义愤填膺。一位兄弟说:“咱们工人有力量,别以为咱们好欺负。咱们揍他!”这话正合我心思,我们当场拍板:让厂长大人吃些皮肉之苦。
几天后的下午,我们按计划到厂长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上蹲点。在预定时间内,厂长骑一辆破自行车出现了。兄弟们愣了:“你们厂长怎么骑自行车?”我不屑地说:“别被假象蒙蔽,这家伙一贯道貌岸然的,咱们跟踪!”
我们四人尾随其后,走走停停。发现厂长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道去菜市场买菜,瞧他那与菜贩子讨价还价的跌份样儿,谁能想到他就是主镇一方的厂长。厂长买了几斤茄子辣椒等家常菜之后,又骑车到附近的一处建筑工地,接了一位满身砖灰的中年妇女。兄弟们问我:“那女人是谁?”我沮丧地说:“厂长老婆。”兄弟们顿时泄了气,都说:“打这样的厂长,我们还真下不了手……得了,咱们撤吧!”
复仇计划就这样宣告破产了,我们悻悻而归,一路沉默。我无比惭愧地告诉大家说,那厂长的老婆也是我们厂的,几天前同我一批下的岗。兄弟们一听,全部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纷纷叹气说:“真该干点正经事了!”
谁不想找点事做啊!可是做什么呢?凡是能赚钱的门路都有一堆一堆的人在做了。思来想去,水果人人都吃,就卖水果吧。几位朋友帮忙,焊了一辆平板车,买了一杆秤,到水果批发市场上了100来斤香蕉,我的生意就算开张了。
我走街窜巷,专捡偏僻的离市场远的地方钻,由于我的水果便宜,卖得还算顺当。
一天下来,回家扒拉算盘一结算,净赚十五元八角。数字吉利,但钱实在太少,禁不住又是一番长吁短叹。开始怀念上班时的时光,挣钱虽然不多,但活得轻松自在……
天渐渐凉了,卖了几个月的水果,了解了其中的游戏规则,收入逐渐多起来,先前阴沉的心情开始变得和秋日的天空一样晴朗。
恰在此时,我原来所在的电线厂由于被一家大型企业兼并,承担了大批量的代加工任务,工厂现有的人手不足,需让一批下岗工人重新回厂工作。
厂长的电话特别垂爱地打到我家,感慨之余,我客气而干脆地回绝了。我说:“厂长,我们理解国企改革的难处,也知道您是一位好厂长,只要您多为咱工人兄弟们办实事,明年,我送您一辆新款摩托车。”
厂长在电话的那一头豪爽地笑起来,他说:“那可是行贿受贿,做不得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