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从“紧张胆怯”到“从容自信”

作者：许　森

　　
　　海军是国际军种，军舰是“流动的国土”，海军军人与外国军人打交道的机会，自然就比其他军兵种多了。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入伍到军舰上，就听人说起老舰长因与外国人接触而受批评的事。那是1980年四五月间，一支由6艘国产导弹驱逐舰组成的特混编队，途经日本宫古海峡驶出岛链，穿越加罗林群岛和第二岛链，执行为我国运载火箭试验护航警戒任务。运载火箭发射那天，我部108舰在火箭溅落区外担任警戒任务。离火箭发射时间越来越近了，一直在警戒圈外游弋的某国舰船突然掉转船头，向我火箭溅落区快速驶来，108舰发出信号阻拦，外舰回答：“我有权在公海自由航行。”强行阻挡会引发外交争端，请示上级时间已来不及。刘舰长当机立断：“以我的名义向外舰发出邀请，请舰长登我舰做客。”很快，外舰接受邀请派代表登舰……当宾主双方举杯共话友谊时,我运载火箭已发射成功,而外舰没有采取任何过激行为。事后，刘舰长受到上级的表扬，但也有领导批评他擅自邀请外国人上舰……
　　发生了这件事以后，我对《内务条令》“军人不能随便与外国人交往”的规定记得特别牢。当然，那时基层官兵也没有几个人有这种机会。因为人民海军从1985年才开始第一次走出国门。
　　进入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大潮使我国对外交往的窗口一扇扇打开，军事外交也逐渐升温。1997年9月11日，我作为舰队“新闻官”，负责来访的美国军舰新闻宣传工作。这是我第一次独立负责外舰来访的新闻采访工作。我做了很多预案，想了很多细节。第二天，处长看出我有些紧张，便说：“他们有先进的东西，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客要随主便’，你大胆按方案、预案工作，出了纰漏，我承担！”我的心很快平静下来。接着，码头阅兵、双方致辞、答记者问进行得十分顺利，我松了一口气。可当双方首长乘车到市政府拜会，记者们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美舰新闻官突然说：“已准备了冷餐，请记者登舰参观、采访。”我心中一急，方案事先没有安排，请示来不及了，拒绝当然不礼貌，我只好硬着头皮带领记者登上美舰。舰上的冷餐十分丰盛，参观和采访十分顺利。赶回单位，我马上向领导和外事部门做了汇报，没想到他们不但没有批评我，还表扬我“临机处置得当，有利于友好访问。”
　　在与外国军人的接触中，我们把友好交往、互相学习、当好东道主作为宗旨，我和大家一样心态越来越平和，处理一些涉外问题也越来越灵活、务实、人性化。如一位外军华裔水兵在访问中，碰到他在我海军舰艇服役的高中同学，我们不但安排他们会面、照相，还给我们的水兵放假一天，让他专门陪老同学游览。2000年5月10日，加拿大“阿尔冈金人”号军舰来访，青岛市一位叫吴丽英的女工，找到我们，要寻找12年前救她生命的加拿大水兵。12年前，吴丽英在青岛栈桥风景区散步时不慎落入海中，当时风浪较大，情况十分危急。来青岛访问的加拿大“休伦”号驱逐舰水兵格林·泰尼恩恰好游览到此，便奋不顾身跳入海中，与其他人一起救起了小吴。这次听说加拿大军舰来访，小吴从箱底找出当年刊登那则消息的报纸，一定要寻找恩人。我与首长汇报此事后，得到军地双方大力支持。这天下午，我带着小吴与丈夫、女儿全家来到加拿大军舰，小吴向加拿大海军太平洋舰队司令麦克米兰讲完这段往事后，将军激动地流下热泪说，为有这样的水兵而骄傲，为中国人的善良和真诚而感动。他答应回国后一定帮助小吴实现这个愿望。小吴寻找加拿大恩人的事，成为中加两国军事交往史上的佳话。
　　特别难忘2005年，中俄首次举行“和平使命—2005”联合军事演习。在这次联合演习中，与尤里.扎里可夫的交往记忆犹新。当时，我负责舰队与俄太平洋舰队文化体育交流的工作。扎里可夫是全面负责参演俄军政治工作的长官。在进行一系列体育比赛商谈时，意见出现了分歧。因为有的比赛项目我方优势明显，有的比赛俄方处于优势，有的比赛担心伤和气。到底进行哪些项目比赛，比赛时采取什么方法实施，一时定不下来。这时，总部一位部门领导说，咱们先休会吧。他又把我叫到一边说：“我晚上还有工作，你陪扎里可夫到啤酒城去吧”。接着他又补充说：“你也可以带上你的夫人、孩子，这段时间你也很长时间没回家了。”看到他关心、信任的目光，我心中一热，急忙领受任务去了。在热闹的啤酒节现场，客人完全融入了热情洋溢的气氛中，扎里可夫一会与我碰杯，一会与我妻子、孩子和翻译干杯。忽然他对我说：“我有办法了，两国军人是战友，并肩战斗，不分你我，体育比赛，打乱原来的队伍，到现场临时抽签，决定谁是甲队、乙队。”我向总部领导汇报时，他连连叫好。就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在酒桌上解决了。以后，在所有比赛中都采取打乱双方队伍的办法，不仅没有影响比赛效果，现场气氛更加热烈了。
　　当今，海军舰艇编队出访，既是开展军事和平外交活动，完成多样化使命任务的必然要求，也是从古至今中华民族海洋文化传承的深刻体现。从1985年第一次走出国门到去年底，人民海军已经29次走出国门，访问了36个国家，出动舰艇50余艘次，随舰官兵1万余人。同样，世界上也有29个国家，派出舰艇220艘次访问我国，随舰官兵5万多人。编队出访、环球航行，我们向世界人民展示改革开放的伟大成就、中国军队现代化水平和中国军人的良好精神风貌。这些年，我与十几个国家的军人打过交道，参加过几十次外事活动，我亲身感受到我军官兵素质在不断提高。军官甚至士兵可以用流利的外语与外国军人交流，表现出的军事素质和文明素质令世人赞叹。
　　30年的改革开放取得的巨大成就，不但为我国海洋事业和海军建设事业的大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和发展空间，同样具有重要意义的是，它使中国人民以更加自信的心态、更加开放的胸怀拥抱海洋、拥抱世界。开放的中国面向世界，走向现代化、信息化的军队勇敢地面对八面来风。我们作为新时代的军人因国家强大而自信，因有综合素质的底蕴而从容。我们的国家走向成熟，军队走向成熟，走上国际舞台的中国军人首先应该更加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