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对骆著《现代修辞学》中一些语言问题的讨论
作者：张华文
读了骆小所先生的《现代修辞学》(修订版)【以下亦简称“骆书”】，笔者发现此书语言文字运用上存在不少带有知识性的问题。以下列举若干条略加评析，进行讨论。
问题一：
唐代孔颖达《十三经注疏·周易正义》中疏：“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者，辞谓文教，诚为(此为骆书所引，原文‘为’作‘谓’)诚实也；外则修理文教，内则立其诚实，内外相成，则有功业可居，故云居业也。”(第4页)
评析：
据骆书所引“唐代孔颖达《十三经注疏·周易正义》中疏”，给读者的信息是唐代孔颖达编注了《十三经注疏》，而其本人又撰写了其中的《周易正义》，末了孔氏本人又为他自己的《周易正义》作了疏，不免有混乱之感。实际的情况有两点必须指出：其一，今天所通行的中华书局影印本<十三经注疏》乃清代阮元据宋本主持校刻重刊，非孔氏编注；其二，孔颖达的《周易正义》的“正义”也称“疏”，孔氏本人不会自己给自己的著作作疏。在这里，骆书没有分清孔颖达、《十三经注疏》、《周易正义》、疏这四者之间的关系。
问题二：
《说文解字》第九篇上“多”部“修”的解释是“饰也，从彡，攸声。”又说：“彡，毛饰画文也”。清代段玉裁注：“饰，刷也。引申为文饰之义。”(笔者按：段注原文无“之义”二字)他还说：“不去其尘垢，不可谓之修，不加以缛采，不可谓修。”“修”的本又是文饰，但段玉裁认为，还包括“去其尘垢”，也就是包括我们现在所说的修改病句和删去一些不必要的内容。(第5页)
评析：
骆书这一段话对段玉裁的注的读解有误。《说文·彡部》“修，饰也”下段注的原文是：“《巾部》曰：‘饰者，刷也。’《又部》曰：‘取者，饰也。’二篆为转注。饰，即今之拭字。拂拭之，则发其光采，故引申为文饰。”段注的这一段话讲了三个问题：其一，“饰”与“刷”为转注，二者是同义词；其二，“修”的本义是“饰(即今之‘拭’)”，即拂拭之义；其三，“修”的引申义为文饰。据以上引文及推论，骆书在此存在以下几个误处：首先，骆书引段注，其初衷是想证明“‘修’的本义是文饰”，但结果适得其反，段注恰恰是说“修”的引申义为文饰，段注明言“故引申为文饰”。其次，骆书说“‘修’的本义是文饰，但段玉裁认为，还包括‘去其尘垢’，也就是包括我们现在所说的修改病句和删去一些不必要的内容”云云，这不免是臆测之言，段氏的“去其尘垢”，是针对“修”的本义拂拭而言的，与“我们现在所说的修改病句和删去一些不必要的内容”根本就风马牛不相及。最后，引文用字亦有错讹，所引“饰，刷也”之“刷”字，原文作“ ”，而《说文》“刷”与“ ”为二字，义亦有异。《说文·刀部》：“刷，刮也。”《说文·又部》：“ ，拭也。”可见“刷”与“ ”在这里是不容混淆的。
问题三：
“文”的本义是人形，但不是一般的人形，而是加以彩绘、装饰的偶象。(第6页)
评析：
首先，这是形、义不分。可以说“文”的初文像人形，而不能说“‘文’的本义是人形”。其次，说“‘文’的本义是人形……是加以彩绘、装饰的偶像”也缺乏根据。说一个汉字的本义必须有证据：一日字形，一日文献。二者不可缺一，拿不出这两种证据就不可信。
问题四：
“章”的本义是雕出文彩、花纹的玉器。所以，“章”字有光彩、彰明之意。(第6页)
评析：
骆书这一条说明也关涉字的本义。《说文·音部》：“章，乐竟为一章。从音，从十。十，数之终也。”据《说文》的解释：“章”为会意字，本义是“乐竟(乐曲终止)”，所以“从音，从十”；而“乐章、章句、约法三章、杂乱无章”诸词语中的“章”均为其引申之义，均有理可循。《说文》之释，未可轻易否定，要另立他说就必须出示证据。
问题五：
古人要求这些内容之“质”要和“文”相吻合．所以孔子在《论语·雍政》中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第7页)
评析：
《论语》一书自《学而》至《尧曰》凡二十篇，其中有《为政》、《雍也》二篇，而无“雍政”之篇名，骆书说“孔子在《论语·雍政》中说”，即是误合《雍也》、《为政》二篇为“《雍政》”。孔子的这一段话实际上出自《雍也》，而非出自“《雍政》”。
问题六：
阮阅在《诗话总龟》卷十一中记载了这么一件事：……又有一天，贾岛到长安郊外野游。美丽的自然风光又使他诗兴大发。曲江池边的树旁有许多鸟儿在自由自在地飞翔，池子不远的地方又有一座庙宇．使他触景生情，写下了一首诗。其中有两句是“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第26页)
评析：
骆书所谓“贾岛到长安郊外野游”，“曲江池边的树旁有许多鸟儿在自由自在地飞翔，池子不远的地方又有一座庙宇，使他触景生情，写下了一首诗”云云，是没有事实依据的主观想象乃至臆测之辞。据查证，阮阅《诗话总龟》卷十一是这样记述的：
贾岛初赴举在京师，一日于驴上得句云：“鸟宿池中(今所传贾岛诗作‘边’)树，僧敲月下门。”又欲作“推”字，炼之未定。于驴上吟哦，引手作推敲之势。观者讶之。时韩退之权京兆尹，车骑方出。岛不觉行至第三节，尚为手势未已。俄为左右拥至尹前，岛具对所得诗句，“推”字与“敲”字未定，神游象外，不知回避。退之立马久之，谓岛曰：“敲字佳。”遂并辔而归。共论诗道，留连累日，因与岛为布衣之交。
又查《全唐诗》，贾岛的这一首传为千古炼字佳话的诗为《题李凝幽居》，全诗如下：
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
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
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诗话总龟》仅言“贾岛初赴举在京师”，“赴举”即人京应举参加省试(即礼部试)，可证“贾岛到长安郊外野游”为凭空想象之辞；又据贾岛《题李凝幽居》诗，诗中仅言“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说“鸟宿”，说“月下”，可证“曲江池边的树旁有许多鸟儿在自由自在地飞翔”为凭空臆测之辞，鸟不会已宿而又到“月下”去“自由自在地飞翔”的。此外，骆书所言“曲江池”及“庙宇”亦属未经举证。学术研究必须言必有据，尊重语言事实。
问题七：
押韵不仅是词、赋、曲等韵文类作品造就美的重要手段，同时，在一般性的作品中，不同的押韵方式还能构成各不相同的美的形态。一般来讲，押江阳韵的可以表达激昂的情绪，构成一种阳刚之美；押姑苏韵的适合表达缠绵的情怀，构成阴柔之美。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表现出阳刚之美，柳永的《雨霖铃》表现为阴柔之美。这样，不同的押韵方式变异成“大江东去”与“晓风残月”的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两种不同的风格。
(第52页)
评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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