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界”、“坛”词缀化辨

作者:乔 刚




  一、引 言
  
  在现代汉语中,“界”、“坛”的构词能力很强,作为合成词的一部分,其位置非常固定,以致已经有研究者称之为“类词缀”。
  一般而言,相对于词根,词缀的语素意义较弱,语法意义较强。本文试以“界”和“坛”两个语素为例,论述语素合成中不可忽视的语言现象,解说现有一些观点的不足,进而证明一些“类词缀”的语素意义虽弱但并非可有可无,在具体语境中使用和区别时既要关注其语素意义,也应关注其修辞意义。
  
  二、“界”、“坛”的语素意义是鲜明的
  
  “界”、“坛”的语素意义相当实在,因此是可以明确加以区分的。《现代汉语词典》就是这样释义的:
  【界】③职业、工作或性别等相同的一些社会成员的总体:文艺~科学~妇女~各~人士。
  【坛】④指文艺界或体育界:文~诗~影~球~。
  本来这样的解释并无大碍,基本反映了中国经济改革开放之前两千多年的社会现象。但是,随着20多年来多元文化的渗透以及数字化生存方式带来的社会巨大变化,把“坛”类词缀化的现象层出不穷,“科坛”、“网坛”的说法也日渐耳熟,甚至还有将某经典著作研究专门化的“易坛”。这就突破了《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范畴。
  因社会发展而“界”、“坛”构词能力日益增强,但是其语素本质还是词根,这些在合成词中位置非常固定、语素意义逐渐泛化的语词引起了语言学界的注意,施春宏先生在《说“界”和“坛”》中(以下简称施文)就正确地指出:“‘界’和‘坛’开始都是实指性语素(词),……这些意义后来泛化,直至出现了词缀化倾向。而它们的基本意义仍作为底层存在于词缀化形式中,因而仍有一定的实指性。”但是施先生同时又不正确地将这种泛化无限拓展,称:“可以这样说,如果条件允许,只要能用‘~界’的地方,就能相应地出现‘~坛’。”(P389)
  将“界”、“坛”的“类词缀”现象推向“词缀”地位,将“界”、“坛”的语用无限泛化,事实上,这样的推论是不合实际的,因为“界”和“坛”语素意义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界”由“界限”本义出发,生发出的其它义项不外乎领域、系统和类别等。“坛”(坛)由“祭台”本义出发,其生发的其他义项则基本离不开一些具有展示意义的组织和平台。因此,与“界”和“坛”构成的合成词是不存在通用可能性的。例如:
  (1)中共中央宣传部、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7月23日在京隆重集会,表彰全国新闻界抗击非典宣传工作的先进集体、优秀记者和优秀新闻作品。(人民网《2003中国新闻界十大新闻》之七)
  (2)中国队今天首次在世界杯赛上亮相。香港文艺界人士出于对中国队的热爱之情,大都看好中国队;而香港足球界人士则凭借专业知识,冷静地预测中国队凶多吉少。激情的热和专业的冷,形成鲜明对照。(东方网2002年6P14日)
  (3)新学者融入世界科坛(书名)(何毓琦,清华大学出版社)
  新闻界、文艺界和足球界,是泛指这些行业的人士;科坛,是指中国有关师生崭露头角的学术舞台,他们在国际学术界发表高质量的国际期刊论文和参与国际学术活动。必须指出的是,这里都不存在“界”、“坛”通用的可能性。如果将“新闻界”、“文艺界”和“足球界”相应地置换成“报坛”、“影视坛”、“文坛”、“足坛”,那么其表彰、其热情、其持论就缺乏群众性和典型性,许多有关从业者就被剔除在外。而将“科坛”置换成“科学界”的话,则从根本上剥夺了大批科学家研究人员原本的学者身份,因为他们原本欠缺的仅仅是成果和美誉度,作者之意显然是指这些“新学者”取得了成就,走上了世界性的科学舞台。又如:
  (4)……2004年,余x x(按:引用者隐)郑重宣布,他的自传《借我一生》将是他最后的绝版书,他将永远告别文坛,此谓三度封笔。(《北方新报》2006年8月4日第26版)
  斯人可以选择退出频繁的文学舞台亮相,但不可能改变其学者身份和学者生活。斯人可以告别文坛,但不可能告别文学界。由此进一步可见“界”、“坛”语素意义的鲜明与毫不含糊的区别所在。
  此外,“界”、“坛”语素意义的区别还要求与之组合的其他词根构成元素相应不同,即:与“界”组合的词根应当是具有完整意义的全称词;与“坛”组合的词根应当是具有指代意义的简称词。试比较下列各组语词:
  (5)足球界、足坛;教育界、教坛;乒乓界、乒坛:演艺界、艺坛。
  “界”、“坛”语素意义的区别如上所述,因此上述各组合成词所表述的意义是很不一样的。不仅如此.上述语言现象还昭示着“界”、“坛”这样的词根性语素,还要求与之合成新词的另一词根或全称,或简称,构词要求绝不含糊。它们对组合“配偶”非但不附缀、甚至还具有强烈制约性,这就鲜明地证实:“界”、“坛”的词根属性并没有改变,其构词能力的增强,只具有“类词缀”表象,而不具实词缀地位。
  
  三、“界”、“坛”的语用色彩是中性的
  
  语用色彩是汉语的一大亮色,其潜台词意义大大丰富了社会生活。但是一些语词的语用色彩并不是必然的与身俱来的,“界”、“坛”的语用色彩就是中性的。施文从泛词缀化出发,认为“界”、“坛”的使用“本来都是中性的,甚至偏向于褒义,很少用于贬义。现在也大体如此。然而,我们发现,它们在使用中有一种潜在的微妙的色彩分化。”(P382)并举下列两例说明“褒‘界’贬‘坛’,情感分明”(P383)。
  (6)前些年南方有家出版社出版了一部外国通俗小说,译者为增加“原作的刺激性”,增加了大段的有关性的描写,成了译界的一个笑柄。好在这样的例子是特例。考察目前的译坛,读前段时间复译之风出笼的一些质量低劣的翻译本子(谈不上译作),发现有的翻译将所谓的“主体意识”发挥到了“私我意识”的极端地步。(杨能武《寂寞的丰碑》,《文汇报》1997年11月2日第7版)
  (7)去年秋天,应台湾文学界之邀,十名中国作家去了宝岛台湾。……可是这几年内,不断看到文坛掮客,做出有失自重的“时装模特”表演时,我倒是对张承志的行为,有了完全的认同。(丛维熙《文人的名片》,《读书人报》1999年10月18日第1版)
  事实上,由“界”、“坛”的语素意义本质属性出发,如果没有刻意的色彩意义转用,它们都是中性的。这里的“界”只是客观地泛指某一领域的从业人士(全称);而“坛”则是泛指个体(单称)或群体(特称)所活跃于的某一展示性舞台。例(6)译者为增加“原作的刺激性”而增加大段性描写,只会成为译界的笑柄,因为译界翻译工作所遵行的通用基本准则是信、雅、达。译坛则不然,展示者不免良莠不齐,不免扮相争鸣。译界译坛本来都有行规,也都该遵守行规,区别只在译界重主流,译坛重个体。例(7)同理。这里的译坛、文坛本身不具有贬义,只是由于“私我意识”译者或者掮客的出现,才使得译坛、文坛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细细品味一下“界”、“坛”,两个语词的语用色彩意义,其区别是清晰可辨的。“界”是一个客观存在,在语用中不因人们褒贬而独立存在,它自坚守中性;“坛”在语用中则具有褒贬的潜在意义,活跃于“~坛”的人物要展示自我,生发兴事,就都须要有血有肉、有情感。当“文坛”与“掮客”一搭配,则文坛不得不附带着背上了贬义的重负;当“文坛”与“巨星”搭配,则文坛也就乐颠颠地好像承担起历史赋予的使命。
  由语用色彩出发,“界”、“坛”的出现是有分工和有规律的。
  “~界”基本上是大类泛指,由于它无需涉及具体的人事现象,因而可以始终保持中性本质,它也由此常常作为业界全体人士的代称词。
  “~坛”基本上是个体或部分的泛指,作为展示性舞台,它必然地涉及到具体的人事现象,因而它的泛化趋势最强,构词发展变化最大。人们可以说“网坛”、“情坛”,但不能说成“网界”、“情界”。由于与“坛”搭配的另一个词根语素意义常常带有表述者的思想感情,因而“~坛”也就随之可能具有一定潜在的情感色彩,如“情坛”、“烟坛”一类就带有一些戏谑的感情因素。而能够与“一界”对应使用的“一坛”,其基本属性仍然是中性的,其语用色彩只来源于与其组合的其他语词所具有的色彩。(见例7)
  
  四、结 论
  
  “界”、“坛”是当今社会构词能力很强的一对语词,其语素意义鲜明实在,而且其语素意义区别界限是清晰的。由于它们在合成词中的位置非常固定,且泛化趋势日益增强,被赋予“类词缀”称号,但是其语素意义并未被削弱,不仅自身独立存在,而且还对其他搭配组合的语素发挥着制约作用。由于历史局限性的原因,《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有所滞后,尤其对“坛”显得语焉不详;而施文立论则有失偏颇。在社会发展中研究词语之间的关系,归纳总结新的语言现象,这是词汇学研究的必要任务,本文“界”、“坛”词缀化辨是一次尝试,也是一次商榷。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图表、注解、公式等内容请以PDF格式阅读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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