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开明兽助二郎取胜 李老君赖丹炉炼魔



  笑里藏刀、杨二郎酒醉“大哥”;暗箭难防,开明兽叼住孙猴..诸神难灭孙大圣,老君丹炉炼妖猴..
  却道猴王出寨迎战,见杨二郎眉清目秀,英气勃勃,着金甲红袍,持三尖两刃枪,腰里却别着一只酒葫芦。遂笑道:“二郎,你不在灌口享甲三牺六牲、花红表礼,却来老孙地盘做甚!——若是来做客的,也要等老孙高兴了具柬去请,再来吃酒不迟!”小圣喝道:“泼猴,你出身低贱,凭恃强村野,窃踞高位,不思感恩,反以怨报德,搅乱乾坤。今日定将你拿下,押送天庭,以论天罚!”孙猴冷笑道:“玉帝给你甚好处,这般为他效力!”二郎神道:“休得多言,看枪!”猴王使棒迎上。两个在山坡上大战五十回合不分胜负。
  杨戬忽跳出圈子道:“大圣休战!”孙猴莫名其妙。二郎道:“我虽玉帝外甥,却一直与他家没有来往,其中缘故,想大圣早有耳闻。他没人遣了,才想起调我来战大圣。我觉他是个长辈,不得不来;适才战一番,也算对得起那没仁义的老舅!并不真想为他卖命!——小神久闻大圣威名,如雷贯耳!
  今日有缘幸会,愿高攀,与大圣结为兄弟,不知意下如何?”悟空是个仁义之人,见二郎诚恳,也恨不得推心置腹,笑道:“真君大名,俺也久仰承蒙不弃,便与你兄弟相称!”便挽杨戬之手,欲入山寨设香盟誓,开怀畅饮。
  小圣道:“我阵前与兄媾和,已违天旨。若再入洞府,恐耽搁久了,为人所知,春光泄漏,反而不美。不如就在近处撮土为香,结拜了;却回去交差,只道斗不过。改日再与贤兄欢聚若何?”
  悟空听杨戬说的在理,便依他言,两个携手去近处树林里结拜明誓。拜毕,二郎道:“咱们兄弟一见如故,日后还望大哥多多赐教!”悟空道:“俗话说‘兄弟一条心,泥土变黄金’。只要你我同心,玉帝便无甚猴跳!”
  两个说的投机,唾沫费了不少,不免口渴。那二郎何其乖巧,忙解下腰间葫芦,拔下塞儿,殷勤道:“猴哥儿,你吃口酒润润嗓子!”孙猴笑道:
  “为兄的一直纳闷,老弟为何酒不离身?”二郎神摇头道:“却也无奈!我在灌州,走一处,吃一处酒。那当坊土地、稷神、城隍怕得罪了你;那求官的、乞福的、禳灾的、祈子的..有求于你。俱奉上美酒佳看款待。你不吃便是瞧不起人,不吃得烂醉,不放你走!我吃了三年,弄得三焦火盛,口舌生疮,肝花肠子尽毛病儿!还下算甚——可怜的是我那梅山七兄弟,现只剩下三个,那四个全醉死了!想想便不由地悲上心来!无奈例,只好备上这酒葫芦,吃不了装上走!”
  孙猴笑道:“这小小葫芦能盛几何?”二郎神正色道:“此非凡物,能容九千九百石美酒哩!”猴王垂涎道:“既是美酒,老孙便略尝一二!”接际酒葫芦,光嗅了嗅,就觉一缕醪香直往鼻孔里钻。霎时至五脏六腑,酒未入肚,心先醉了。便迫不及待咕噜灌了一大口,只觉整个人内内外外俱被酒香罩住了!连道:“兄弟,果然好酒!”放开肚量,仰脖子将一葫芦酒咕噜咕噜喝了大半。二郎道:“兄长,好歹也给小弟留几口儿!”嚷了几遍,猴王方住手,道:“贤弟,你怎的变成三个了?却与哥哥捉迷藏!”二郎神笑道:“大哥便猜猜哪个是真的?却好还我葫芦!”孙猴醉眼惺忪道:“俺只朝中间抛,中间是真的!”言未了,却拿着葫芦一头栽在地下。二郎唤:“哥哥,哥哥!”孙猴不应。
  杨二郎大喜,自语道:“此番猴儿休也!”去腰间摸缚仙索,要捆孙大圣。焉知大圣虽醉,尚有灵性。隐隐听着杨戬自语,已知上当,也不声张,偷觑见二郎俯下身,便一把钩往二郎的脖子,将酒葫芦口儿塞到他嘴里,要灌酒。二郎神一惊,打掉酒葫芦,跳起来,摸三尖两刃枪要刺大圣。悟空头重脚轻,一时爬不起来,便在地上飞快翻筋斗。二郎刺得快,大圣转得急。
  也难怪,他原来精于此道,睡着了也能翻。那二郎步步紧逼,枪点得快若流星。寨墙上四老猴看得清,大声叫:“大圣,快取棒儿!”
  一句话提醒了悟空——原来适间拜兄弟时他嫌铁棒碍事。变成小针儿塞到耳朵里了——忙把金箍棒倾出,一晃丈二长短,茶碗来粗,架住二郎神三尖两刃枪。一个虎跳,蹦起来。头还晕晕乎乎,眼里看人虽比刚才强了些,还是拖个大影子。没奈何,只好醉迷三套抵挡应付。但悟空毕竟法力大、棍术高,步子虽踉踉跄跄,那铁棒还是舞到点子上,却比往日不着章法、更显得棍路诡秘,难以琢磨。寨墙上众猴起初还为大圣担心,见此不禁喝彩道:
  “好个‘醉棍’!”那猴王听了,更是卖弄,东一铆头西一棒槌,将二郎神打得晕头转向,仿佛也吃醉了似的。
  那九天之上,老君陪玉皇大帝一伙在南天门外观战。初时见杨戬得手,皆喜笑颜开。复见猴子愈战愈勇,脸孔俱又板得像火石。玉帝忧心忡忡,忽垂泪道:“老君,若二郎甥冉战不过妖猴,寡人便告老还乡,让贤于高明,不忝居这金殿了!”老君闻言,忙道:“陛下说甚哩!我观这妖猴气数将尽,正应在今日,合该令甥成功露脸儿。老夫愿助他一臂之力!”便取下胳膊弯儿的金刚琢要抛下去,转念一想,若万一打不着猴子,却撞在那哭丧棒上。
  岂不毁了这道家至宝!便吩咐童子赶紧回宫去取些炼丹炉的炉灰来。王母觑得清,心中道:“小气鬼!好宝贝不舍得用,拿不值钱的炉灰糊弄人!”一霎,童子取来两包炉灰。老君道:“好,好!”瞅准悟空便丢了下去。
  孙猴正耍醉棍耍的得意,忽见天上飞来两个物件,直冲他脑门而来。躲也来不及,便使棒子去拨,这不拨倒不要紧,一拨便拨出事来——顿时两团烟尘爆开,悟空满头满脸俱是灰儿,眼也迷了,嘴里噗噗乱吐。骤然间听见风响,便知是杨戬乘机要灭他,慌得连翻了一串筋斗,起身便走。那杨戬嘻嘻一笑,变成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去扑悟空,口里骂道:“我叫你‘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那悟空听了心虚,何况眼里灰尘还硌硌楞愣,弄得眼泪汪汪,无心恋战;忙念动真言,变成一只野兔,一蹿几丈远,跑了!
  那二郎见状,忙唤他的爱犬“哮天”去追“野兔”。眼看要扑着,却已到了悬崖上。那悟空将真身隐了,仍使虚影引那犬。哮天犬只埋头跑腿,不抬头看路,一下子便跌到百仞深渊之下。二郎神见爱犬堕崖,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大喝一声,自家变成一只细腰长腿措犬,亲去捕那“野兔”,欲掏其心食其肉方解恨!悟空转身又逃,却听得后头“恶犬”咻咻喘气声越来越近。
  急忙变成一只小老鼠,滴溜乱走。那“猎犬”岂能放过,又疾奔捉那老鼠。
  老鼠撑死又能跑多快?那猎犬几番将热气喷到它脖子上。气得悟空大叫:“你这算甚!好道也变只猫!老孙也服气你!”二郎神怒道:“我偏要狗拿耗子!”
  张开血盆大口,欲吞噬悟空。悟空见事不妙,化作一阵清风走了。
  杨戬起在空中,不见了孙猴,正四下睃瞄,却见一朵祥云上立着玉帝,笑眯眯望着他叫道:“贤甥!”二郎神忙上前跪拜施礼,口称 :“阿舅!” 那玉帝笑嘻嘻道:“好个知书识礼的外甥儿!”又道:“适间俺见贤甥与孙悟空大战,如何叫他走了?” 二郎道:“禀 阿舅,小甥正在寻找他哩!”
  玉帝道:“好,好!若寻得着便拿他来见俺;若寻不着也就罢了。那孙悟空不是好惹的,惹急了他,天王老子他也敢打!”
  杨二郎疑三惑四应着,直觉得不大对头,从来未听说过玉帝丢开侍从,独个儿外出溜达的;还满口‘俺’、‘俺’的;又看他那衮裘后翘翘个毛茸茸的物件,却像条猴儿尾巴。便道:“阿舅,你那后头..”悟空一惊,原来变得急慌,尾巴忘了掖起来,遂用手一摸道:“哪有甚?”果然便没有了。
  那二郎神可是好哄的?他也不言语,嘿嘿一笑,念动咒语,变成王母娘娘模样,上前去挽玉帝的手,冷笑道:“老公,你出来怎的也不招呼为妻一声!”
  那“玉帝”见了“王母”,“娘呀”一声,现了本相,道:“朕天不怕,地不怕,只怕 家中母夜叉!”转身便逃。
  猴王前头逃,二郎后头紧追不舍。悟空纵起能斗云,已是十万八千里之外,到了那昆仑山上,便想寻师父助他脱身。那无极真人正在阆风台与众弟子讲道,忽心血来潮,道:“冤家来也!”出门见孙悟空慌慌张张而来,大喝一声:“惹事的魔王,你来做甚!”悟空拜倒在地,道:“一言难尽!师父好歹救徒儿一救,事后再言语如何?”真人正要说甚,却见二郎神已踏着云雾追来,喝一声:“妖猴,哪里去!”悟空忙躲在真人身后,道:“师父,你却打发他走,弟子愿永生永世在山上侍奉师父,再不下山惹是生非!”说话间二郎已到了面前,朝真人施礼道:“小神杨戬奉玉帝之旨,来擒拿搅乱蟠桃会之妖猴,盼上仙成全则个!”真人闻言,叹道:“悟空啊,你这祸也惹得忒大,为师实在救不了你!”
  悟空见状,撒腿便跑,杨二郎也飞步去追。焉知悟空在山上多年,路熟。
  二郎三转两转,在东门首将悟空丢了。正兀自懊恼,忽听猴子尖叫,“你这杀千刀的,五十年前的仇还记着!”便见一只九头虎将孙悟空叼着走来。原来开明兽看见悟空藏在稻子 树后,便来帮杨戬的帮,报自家的仇。杨戬谢了开明兽,使缚仙索将悟空捆成个粽子,扛起来,自腾云回花果山。
  那三兄弟见真君得手,忙上前将悟空接过。寨墙上四老猴也瞅见大王被缚,放声悲叫,一壁厢开寨门,发众猴去抢猴王。二郎神亲率神兵迎敌,一场混战。众猴怎敌得过二郎真君与众多神兵!再加上猛鹰恶犬,胡撕乱咬,众猴死伤无数,丢盔卸甲,往后退却。二郎神乘机挥兵掩杀,攻进山寨,四处放起火来。四老猴见大势已去,只好吆喝众猴各自逃命,避过此难,来日再聚。数万猴子顿作鸟兽散,只剩下花果山寨残垣断壁,一片寂静世界。悟空在山下觑见袅袅青烟,知山寨已毁,不禁伤悲,滴下几颗英雄泪来。
  杨二郎得胜,即率神兵押着孙猴,一路凯歌赴天庭。行至南天门首,却被增长天王挡注:“圣上有旨,真君一行,未授天箓,不便入内!”二郎恼怒道:“说什么?”我那显圣真君难道是自封的?”天王道:“真君息怒!
  那虽系御封,却不过是七品地仙。”二郎愣了片时,怏怏道:“玉帝未言封赏之事?”天王道:“请真君速归洞府,以候天使!”杨戬无奈,只好将孙悟空交给天王,自与部下返回灌州。
  二郎神前脚到家,天使赤足大仙后脚便到了,即跪拜听旨。前头褒奖之同甚多,杨戬俱不入耳,只听得“着封杨戬为二郎真君显圣,授五品上仙官次,仍辖灌州;另赐御酒十坛、霞缎百匹、金丹千粒、明珠百颗。”遂起身道:“我先时为显圣真君,此时为真君显圣,颠来倒去岂不像孩童捏泥窝窝玩?我既为五品上仙,为何不能在天庭谋个职位?却留我在下界折腾!”愈说愈火,将御酒坛子个个踢翻,那琼浆玉液自大厅流出去,淌到山门之外。
  赤足大仙欲言又止。杨戬知其中必有缘故,便逼问大仙。大仙只推委。
  杨戬那三兄弟看出门道,遂语于主人,杨戬遂将明珠五十颗奉与大仙,“一路辛苦,权作茶酒之资!”大仙推辞不过,笑纳了,方道:“陛下初召我凌霄殿见驾时,原说让真君跻身天阙,将原来齐天大圣府改个名号,请真君权居。那圣旨玉帝亦已阅毕,用过宝玺,签过花押,交与小仙了。我赍旨才要行,突见王母闯入殿堂,自小仙手中抢过诏书,看了,摔到龙案上,道:
  ‘阿舅擢举自家外甥,也不怕外人戳脊梁骨儿!’玉帝无奈,只好重修圣谕,便是眼下这个样子。”
  杨戬闻言大怒,掣枪在手,扯大仙手要一同上天“作个证见”,好向阿舅婶母“讨公道”。大仙尴尬,死死不走。正闹腾间,忽见母亲进了大厅,责道:“大胆逆子,天使在此,竟如此造次!还不快与我跪下!”杨戬毕竟是个孝子,不敢不听,跪下辩道:“堂堂大天尊,却受一介妇人辖制,言而无信,捉弄小辈,算甚阿舅!”母亲道:“我儿休得胡说,不然掌烂你嘴!”
  杨戬满腔希冀化作泡影,伤心之至,不顾外人在场,呜呜哭起来。公主也不无悲哀,劝道:“我在天庭过了一天一宿,所闻所见,皆不如昔。端的一言难尽。我儿未入瑶台,诚如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打发天使走了,好言抚慰儿子不提。
  再表哪吒太子去南海菩萨处请来木吒惠岸行者,弟兄俩一迸家,见父亲正在闷气,一问方知玉帝已宣外甥杨戬去伐孙悟空。哪吒劝慰道:“父王休烦恼,那二郎小辈恐不是孙悟空对手。玉帝早晚还会请你执符讨逆!”天王心稍宽。也是多年未团聚了,遂吩咐厨下办酒,爷仨儿把盏说些家常话儿。
  正饮酒间,忽闻天门外凯歌阵阵,急差家丁去打探。一霎回来报道:“杨二郎将孙大圣生擒,在天门外交于增长天王,自率部回下界候赏去了!”李天王长叹一声:“江河日下,吾老矣!”怆然涕下。两位公子少不得劝解父亲一番。惠岸因毋须“助战”,不敢耽搁,便辞别家人。天王道:“盼儿长进,建功立业,好为父颜上增光也!”令哪吒送惠岸出天庭。
  兄弟二人出了天王府,行了一程,听见斩妖台那厢乒乒乓乓,金铁相击之声阵阵传来,想是正在处置孙悟空。惠岸忙念佛。哪吒道:“兄弟念甚佛,咱们去瞧瞧热闹!”扯着惠岸便走。走近一看,见监斩台上坐着灵宝天尊,手待御旨督刑;下排列着四大天王、五斗星君、六甲六丁、水德星君、火德旱君、九曜星、雷部诸神、二十八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个个喜笑颜开,俱道:“这猴儿也有今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殆杀妖猴。
  那孙悟空缚在柱上,全然不惧。众天神列成数队,各持看家法宝,如潮水般依次上前施威,只见刀斧砍下去,如砍在铸铁上,火星乱溅。那兵器俱卷了刃。又有无情水火、炽热雷电、飞沙走石、瘴烟迷雾,劈头盖脸冲悟空而去。
  折腾半天,听着缚妖柱上没动静了,皆道:“这回妖猴了账也!谁知等烟雾散去,见孙猴竟眯着小眼、流着口水,呼呼睡着了!
  众天神气得脸发白、吓得心乱蹦,抹着冷汗道 :“这厮成精了不成?” 又惧怕猴子日后报复,俱腿肚子发软,想开溜儿。幸这时太上老君闻报赶来,摸过一把钢刀亲向悟空脖颈上砍去,只听当的一声,如击铜柱!震得老君手发麻,弃了刀,气哼哼道:“这厮仙桃、仙丹、仙酒,端的没白吃!”众神发愁道:“老君,我等既降不了这厮,不如卖个人情,放他走吧!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多一个朋友开一扇门,多一个仇敌堵一条道’!”
  老君一时也没了主意。沉吟间,悟空却撒野道:“放俺走也行,却要讨份丰厚的盘缠钱!”诸天神功道:“大圣,也别太猖狂了——你老已一个筋斗便到家了,要甚盘缠钱!”悟空道:“好,好,‘受人劝,吃饱饭’,快与老孙松绑!”众神见悟空应了,无不欢欣鼓舞,踊跃上前争着抢着要给大圣解绳索儿,好落下人情。忽听老君一声大喝:“住手,谁叫尔等私纵妖猴!”
  那灵宝天尊也像是才睡醒似的,哆嗦着嘴唇道:“这、这、这..孙悟空,乃是御旨圈点要拿的钦犯,要杀、杀、杀..万不可放、放、成..”众星君大神道:“大圣,你可听清了,是这两位老官儿不叫放你,不干我家事!”
  老君怒道:“一帮吃材!老夫便不信降不了这妖猴!”灵宝天尊下台拉住老君手道:“三弟,你果真有法子殄灭这厮?”老君冷笑道:“我料这厮不过假我仙家之宝,炼成钢铁之躯,内丹却未成。急攻不下,可徐图之!老夫将他带回去置于八卦炼丹炉内,慢慢熬化,任是金子,也能烁水熬灰!”
  众神听了,齐声埋怨:“老君呀,老君,你老人家也早些说,岂不是有意叫我等出丑!”又耀武扬威,朝悟空瞪眼睛,吐唾沫,热讽冷嘲:“猴儿,去老君八卦炉还讨不讨盘缠?”悟空恨道:“你等猫儿狗脸,一时三变。老孙一旦脱身,一人敲你十棒!”众神从心里寒噤,再不敢多言。
  那老君却不与悟空罗嗦,令众天将天丁解押孙悟空去大玄天太情仙境。
  一厢木吒慈悲道:“阿弥陀佛,孙悟空休也!”哪吒亦知大圣此番去老君处凶多吉少,寻思:“父王一心想的便是降服妖猴;叵耐玉帝昏庸,一再挫伤其心志!这口气委实难出!今日我便去阴助一下大圣若何?使那二郎擒妖之功,付诸东流!玉帝老儿暂止风花雪月,再惕惶几天!——虽说有些对不住老君,也实在顾不得了!”主意已定,便朝木吒道:“二哥自回南海吧,小弟还有些事,不远送了!”
  惠岸便回南海。哪吒比作一阵清风,随众天将天丁升至太清宫。趁老君忙于支使众弟子献茶待客、备柴生火之际,变作一个童子,走过去对押管孙大圣的天丁道:“将军一路辛苦了,师父让我替你一替!”天丁不辨真伪,便将绳索交与哪吒。哪吒悄言道:“孙大圣,老君欲把你入八卦炉熬炼,你怕也不怕?”悟空叹道:“难得你好心问我。说实在的,老孙虽见过炼丹,却未经过‘炼人’,心里也有些发毛。”童子左右顾着,轻语道:“莫怕,莫怕。‘硬过渡,软过关’,八卦炉亦非阎罗殿——只要远‘离’近‘坎’,可保平安。”大圣切切记了,笑道:“你这童子,吃里爬外,不怕师父踹你屁股!”一转眼那童子已不见了,不免纳闷。
  此时丹炉已备好,老君即令弟子将妖猴推入八卦炉内,怕废了火,又置上一炉生丹,盖上盖儿。众弟子便轮番扇火添柴,忙得不亦乐乎。老君见诸事停当,悟空插翅难飞,便放宽心离了丹房,回宫传唤新宠的那个小仙子,吃起庆功酒来。
  却道孙大圣初入丹炉,黑咕隆咚,又闷又热,浑身汗出。忽见烈焰翻卷,灼得人皮肉生疼,忙寻着坎宫之位盘脚坐下。坎为水也,故此火弗能伤他。
  渐渐便觉出清凉。悟空忽笑道:“那老君还在做美梦哩,殊不知老孙已避了此灾!”忍不住唱起歌子。
  歌曰:
  ■■者易折,皎皎者易污;
  蛾眉为丑女所妒,贞洁为谗邪所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那老君弟子间炉内妖猴唱歌,个个心惊,忙报与师父。老君亦吃一惊,遂问道:“却是在何方应出声?”有弟子禀道:“在丹炉内正北方。”老君笑道:“果然是个灵猴,却晓得趋吉避凶。无妨!”便吩咐众人如此这般。
  众弟子得令,便回丹房,齐心协力,将炉子抬起来转方位。其中有个徐甲,本是老君的大弟子因一日调戏女童,叫老君掌过嘴,罚下丹房出力,故此心怀怨尤,趁饥作祟:老君本来叫把丹炉转半圈儿,将原来坎水调成高火,才转至巽位——巽即风也——徐甲便道:“好了,好了,到位也!”叫众人放下,这丹炉有数千斤重,众人怕惊动悟空,又不能喊号子,只能使哑劲抬,累得张口气喘,头上滚汗,闻徐甲说好了,乐得政下,去一厢喘粗气去了。
  炉中悟空正唱得起劲,忽被烟呛倒了桑子,咳嗽不止。风又搅着烟来,熏得他眼泪汪汪。真是乐极生悲!遂被风烟所困,动弹不得,只好在热风浓烟中捱着,着实难过,那眼泪哗哗淌着,止也止不住,索性放声大哭,一厢哭一厢想自己无父无母无兄无妹,死活惧无人牵肠挂肚。又思起花果山叫二郎神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也不知众儿孙生死流落若何..又恨玉帝昏聩不明,逼得他搅乱蟠桃会,心思:这般庸才、也配坐灵霄宝殿!若老孙为天帝,也晓得重贤远佞,励精图治,比他强一万倍!
  那外头烧火的童子闻悟空在炉中呜呜哭泣,又报与老君。老君搂着美人,畅饮一海蠡酒,大笑道:“端的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即吩咐:
  “与我多加柴,大扇风烧——!叫那厮欲哭无泪,皮肉成灰!”众弟子依令而行,登时那八卦炉中悟空便无动静,毕竟不知大圣能否避过此厄,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