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引经据典三藏贬徒 灭虎讨马悟空助师



  好心没好报,行者救师反遭贬;恶人无恶名,三藏撰文赞校尉..观音指点迷津,行者暗助师父..
  且说行街道:“难道皈依佛门只可念经,连恶人也杀不得?”唐僧两眼噙泪道:“正是,正是!佛法大意统言之,便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走路也要当心踩了虫蚁。你一连杀了二人,依《四分律》,是犯了波罗夷罪①!
  贫僧实在无法留你。去吧,去吧!”
  行者寻思:当和尚真是罗嗦!哪有在花果山称王为圣快活!
  又想:他救俺出了莲花五行山,俺也救了他一命,也算扯平了,走便走!
  遂道:“不消师父撵,老孙自去也!”要朝唐僧行礼,唐僧生气,扭脸不看他。行者自觉无趣,一声唿哨,纵筋斗云走了。只撇下唐长老孤零零一个在荒山野岭。
  唐三藏听山风呼啸,涧底水响,从心里发毛,忙默念《心经》三遍,心稍安宁。又瞥见赵三钱五,不忍其暴尸荒野,便大着胆子,将他俩扯到山坡上,捡些石块垒起一座坟墓,立一块薄石为碑。三藏攀岩上岗,寻了雷殛木上的炭灰,却又颇难措辞。沉静 间闻山雀在头上唱着。唐憎也是费了一番心机,方在石碑上写道:“大唐国御前七品校尉赵三、钱五合葬之墓”。碑文云:
  ..赵钱二校尉奉旨伴僧唐三藏两行取法,经日辛苦。
  护持有方。虽常思家眷于梦寐,仍明大义而徂前。风餐露宿,绝无怨訾,筚路蓝缕,大志弥坚。惟具信心于拜佛,不意积芳而暴殂。孤鸟啾啾兮,悲壮士之永逝;冰轮皎皎兮,冀游魂归长安。野冢无名,恐湮后世,树碑撰铭,以旌勋德。
  贞观三年孟夏五月望日僧唐三藏谨记 三藏书毕,撮土为香,诵颂一遍, 心中道:“这二人虽负于我,却不该惨死。吾制此文,也算对得起他们!”
  合十揖了几揖,挎起包袱,解了自己一直骑乘的那匹白马要走,余下那几匹马咴咴叫起来。三藏便将拴马绳子松开,放它们入山林求生去了,方牵白马下山。因耽搁了不少时光,行不过十数里,日头西坠,天色黄昏。那山风袭来,树林凛然作声,三藏毛骨悚然,两腿发软,只恐密林里冷不丁钻出只猛兽来!
  却道孙行者赌气离开师父,云中行着,忽思起头上还戴着顶“愁帽”哩!
  倘徒儿徒孙们问起却不好说,踌躇片时,忽思起那金箍儿是南海菩萨给师父的,她定有办法叫它脱落。便拨云朝南海而去。在洛伽山半空朝下张望,见观世音在潮音洞旁听潮观海,龙女伴在一旁。悟空悄悄落下云头,隐在竹林里。那大海波浪翻卷,声声入耳,悟空忽忆起久违的花果山,也有潮声涛声不绝。一时动情,便要先回东海一看。抽身欲行,忽听观音道:“那猴儿,你贼一般进来,又要溜走、偷了何物?”
  孙猴心惊,跳出来,揖礼道:“菩萨、弟子只偷了涛声潮音,并无其它。”
  观音道:“你那花果山,景致可好?”悟空道:“虽比不上菩萨仙山,却也乔松修篁,幽静宜人,环山皆水,林壑有泉,四时花开,瓜果鲜美。俺那水① 波罗夷罪——波罗夷意为断头,相当于俗世死罪。佛教有四波罗夷:杀、盗、淫、妄犯上述罪者,除淫罪可另处置,皆要摒遣
  帘洞以瀑为门,内室宽宏;更有逍遥宫。四季亭..”忽黯然,“自二郎真君破俺山寨,皆已比作灰烬也!”
  观音道:“大圣休要神伤。你被唐三藏所逐之事,贫僧尽知矣!吾也知你心愿。然金箍系佛祖所赐,贫僧亦无法将其解脱。花果山又回不得。不然,天下皆知你孙大圣归依我佛,护法西行,这般归乡,一羞语于子孙,二难告知江湖!”行者道:“师父说俺犯了大戒,一巴掌推出门外,连羯磨忏悔都无机会!这有家又归不得,岂不活活难杀俺老孙!”观音笑道:“你便暗中助他,三番五次,不怕他不要你。日后,你服侍他到了灵山,师徒皆功德圆满,你也可衣锦还乡了!”行者道:“弟子便依菩萨这一回,助他三助,再不收俺,寻把锅灰抹黑了脸,死活回花果山!”观音道:“便是此言。你快去追他。那唐三藏顷刻之间便有灾祸!”悟空闻言,不敢停留,急纵筋斗云往西而去,寻索师父。
  唐三藏怵怵惕惕行在山林中,转眼间穹幕低垂,天地一色。不由地停住脚步,想着今宵不知何处安身。正踟蹰间,突见远处有一双青莹莹灯笼闪动,喜不自胜,便打马迎上去。那马行了几里路,便激灵一下,收庄前蹄,浑身抖索。三藏恐那打灯笼的走远了,急得大声叫:“施主,行个方便!”
  那一对灯笼果然朝这厢来了,伴着一股腥骚之风,热辣辣扑来,弄得树叶乱响。三藏惊讶:莫非碰上牲口贩子了?那风却更腥更热。马儿全身筛糠,唐僧也出了一身汗,刚叫了声:“施主..”便狂风骤起,树丛乱摇,两盏灯笼倏然大亮,照着满地滚动的断树残叶,原是一庞然巨兽,两只眼炯炯放光,黄黑相间的身子,猛地向三藏扑来!唐僧惊叫一声,倒退几步,被草根一绊,跌在地下,便听见白马惨叫,热乎乎的马血喷到脸上。心想:“贫僧此番休也!”晕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僧慢慢醒来,见一轮明月挂在树梢上,拆身坐起,觑见白马卧在一厢,头已没了,只剩下血淋淋的身子。挨着马尸,是一只水牛般的死老虎,头被谁打扁了,血流了一地。唐僧方晓得适才碰上老虎了,却又奇怪何人在此危急关头救了他,恍然道:“莫非是贫僧诚心拜佛,感动了山神,来打死了那猛兽,救我出危厄?”便跪倒在地,合掌念叨,谢山神救命之恩。念叨一阵,觉口干腹饥,挣扎起来,听着前头有潺潺水声,便借着月色,从马背上取下包袱、水囊、粮袋,携上去寻水源。
  行者隐身树后,见师父踽踽去了溪边,方闪身出来,喧道:“嘟噜半天,不谢老孙,却谢甚山神。又不眼花,看不清那虎头都扁了,分明是老孙的棒痕!”再瞅那死虎,花纹斑斓,摸一把毛茸茸的,甚是柔软,心想身上穿的还是师父给的旧直掇,也不甚合体。不如剥了这虎皮做件衣裳,好歹也是个证见!”
  便拔毫毛变了一把尖刀,将虎皮剥下来,裁了一块方整的围在下体,做一条虎皮裙,使条青藤系上,前后顾盼,果然威风了许多!余下的一块,裁去毛边,正好是条褥子。寻思这取经人少不得露宿野外,受潮湿之症,不如送给师父,先叫他欠俺一桩人情!便叠起来夹在腋下,想暗中丢给师父。一眼又瞅见白马,叹道:“这种凡马,如何能经得住西行路上的艰难危厄!待会儿老孙上天给他借匹好马骑;也顺便会会众仙,叫玉帝老儿知道老孙已得了自由之身,平白里叫他添桩心事!”如此思想,不免得意,便先隐身去溪畔,见师父正在水边,吃几口干饼,喝几口凉水,悄悄将虎皮褥子放在唐长老身后,腾云去了天庭。
  三藏放下钵盂,正要寻块平坦地打个眩儿,转身瞧见一块虎皮平展展铺在那儿,认出是从那死虎身上剥下的,又惊又喜,仍以为是山神所赐,少不得再合十道谢一番。顾不得念睡前偈语,便倒在虎皮上昏昏沉沉睡去。
  且说孙猴为给师父讨马,纵筋斗云去天庭。不消半个时辰,来到南天门外,那增长天王见是孙悟空,忙令众了将闭了天门。方上前揖礼道:“孙大圣,一别五百年,近闻你脱困释厄,皈依佛门,护唐僧西天取经去了。今日怎有闲暇来此?”悟空惊讶道:“天王,老孙出山才几日,你怎的便知晓了?”
  天王笑道:“不但小神知晓,阖天宫的神仙俱知也!”原来那日老君回来,将此事告知玉帝,玉帝即于灵霄宝殿召集文武仙卿,晓谕道:“那‘刺儿头’孙猴已脱了羁索,列位自要小心行事,休叫那厮再入天庭惹是生非!”
  悟空闻言,开心道:“老孙未到,玉帝先替老孙扇风扬名,焉能不当面致谢!”便要往里闯。天王忙拦住,满脸堆笑道:“大圣休要难为小神!没有玉帝敕令,谁敢放你进去!”悟空道:“却是去‘谢恩’!”天王道:“大圣你就别逗了!陛下休说见你,连尊名都不愿闻:一日在御花园游玩,一仙妃在假山石上瞅见一条虫儿,冷不丁叫道:‘陛下,蜈蚣,蜈蚣!’那圣上登时脸色蜡黄,手足乱颤。原来误听成大名!虚惊过后,玉帝令人将那妃子抽了十鞭,下嫁给御马棚的养马力士为妻,以示惩戒!”悟空笑道:“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小女子也因祸得福。”又道:“天王你也休捧老孙。
  好道也不至于这般草木皆兵!”天王道:“你以为你是好人!上一回把玉帝逼得速逃南海!若不是如来搭救,天庭还不姓了孙!”
  说了一番,悟空道:“天王,说实话,老孙这次来天宫,一是格外思念诸位大仙,想见面叙叙旧,休要你们忘了俺!..”天王道:“忘不了,做梦都是大圣!”悟空接道:“二来却是做件善事——那唐僧乘骑忒不中用,叫猛兽吃了。便想着当年老孙日 夜操劳,养得那天马匹匹健壮,却也未弄一匹耍耍;今日想借一匹给那取经人当个脚力。权当是老孙骑了!”天王听了,略放些心:“原是来借马..”却也不敢擅自做主,道:“大圣梢候,小神即去通报玉帝!”进天门去了。
  增长天王径投后宫,寻不着玉帝,王母道:“陛下起驾禹余天上清宫与灵宝天尊谈玄说道去了。天王有甚要事禀告?”增长天王道:“也无甚大事,是孙大圣来此借匹天马,给那东土取经人用用。”王母闻言大惊:“那魔王来也?——只怕拿借马当幌儿,来寻茬儿打架哩!”急唤内侍仙吏引天王出宫去上清宫。仙吏偕增长天王出了后宫,不上禹余天,却拄瑶池行去。天王道:“仙官,路差矣!”仙吏笑道:“正不差!”附耳道:“陛下哪有工夫‘谈玄说道’,正在温泉‘偷香窃玉’哩!只瞒着王母一个。”天王闻言,笑得胡须乱颤。
  那玉帝果然正与百草仙子在温泉里缠绵。两个如何勾搭上的?说来话长:那一日玉帝在御花园里受了妃子惊吓,心情郁郁不乐,百草仙子迎至府中,呈上一觚百草忘忧酒。玉帝饮了,顿时“忘忧释愁”,且“情急如火”。
  百草仙子趁机曲意逢迎。两个便做成了一团。自此隔三差五幽会。
  此时两个在水中赤身裸体嬉戏,仙子格格浪笑,两只白兔般乳峰打得泉水荡出一圈圈涟满,全不似平时端庄娴静模样。玉帝龙目放光,十指耙儿在人家女孩子身上乱捣腾,亦失去素日威严端肃仪态。只可惜好景不长!忽听侍立在玉扉外的彩女进门来隔锦屏禀道:“陛下,增长天王有要事求见!”
  玉帝恼道:“有何要事明日再说!”那彩女静了片刻,又禀道:“天王说,是孙悟空那厮来此间,要为他师父借匹天马做脚力用。”
  那玉帝未听清那彩女说甚,却只闻见“孙悟空”三字,登时在水中打起牙巴磕来。百草仙子道:“陛下,你抖索个甚!”玉帝道:
  “谁谁谁抖、抖索!”便慌慌张张往他上爬,一壁厢令侍女侍候他穿衣。
  仙子正如鱼得水,春心荡漾,不料被猴子扰了好事,心中不乐,也怏怏上了岸。明眸一转,忽有了主意,笑道:“陛下急着着衣,莫非是要召集百官商议如何对付孙猴儿?”玉帝道:“正是!只好改日再与你耍乐了。”仙子道:
  “陛下何必兴师动众?不就是要匹马儿!便拣最好的给他一匹,看他有甚话说!”
  玉帝沉吟。仙子笑道:“这猴儿,吃软不吃硬。你若敬他,百事皆好。”
  玉帝听了,觉甚有道理,便道:“莫非我堂堂大天尊,见识还不如你这‘三绺梳头、两截穿衣’之辈?”仙子也是恃宠撒娇,半真半假道:“便是这大天尊之位,高高在上,使陛下耳目闭塞,又偏听偏信,好经俱念歪也!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便是这个道理!”玉帝听了,佛然不乐,猛一把将仙子推到水中。那仙子猝不及防,四肢展开,在碧波中沉浮,宛如玉色菌萏,美不胜收。却又撩拨得玉帝心动,扑通跳下水去,一把搂过来,亲得仙子遍体酥软。却佯嗔道:“休惹奴家,一会儿狗脸,一会儿猫脸的!”玉帝嬉皮笑脸道:“朕偏要惹你!”搂住不丢。正两情缱绻间,忽又闻屏外人道:“陛下,那马儿借也不借?天王急得跳脚哩!”玉帝接道:“借,借,领那猴子去御马棚里去挑,相中哪匹牵哪匹!”又道:“以后休拿这种小事纠缠朕!看不见寡人忙得很!”
  那天王领了玉帝口谕,自去天门外引悟空入御马棚选马。那众天马见了悟空摇头摆尾,分明还记得他。悟空感慨一番,拣了那匹名唤“追风”的白马,牵了往外走。天王陪他出天庭。一行走,却忍不住偷笑。悟空道:“天王在笑老孙?”大王忙道:“岂敢!”便把玉帝瞒着王母与百草仙子偷情事语于悟空。悟空冷笑道:“清静天庭,翻作风月场,自可一哂!”牵天马下界去了。
  却道那唐三藏露宿山林,被晨鸟吵醒,见身下铺块虎皮,恍然若梦。渐渐将夜间之事忆想清楚,不禁后怕。又喃喃谢了一阵山神,略进了饭食,将水囊灌满,足有几十斤,因没了马,只好背在身上;挎上包袱,锡杖做了拐杖,重登路程。行不过半日,下了山。闷头走着,只觉脚下蒸腾,步步生烟。
  抬头一看,前头是黄澄澄的沙丘,连绵起伏,无边无际。原来到了八百里戈壁滩!三藏跪下,祈求观音菩萨保佑,随后踏入这茫茫瀚海。
  这戈壁滩上本无道路,只以一堆堆的骆驼粪为标记。唐僧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忽又见森森白骨,映入眼帘,亦不知是人是畜的。想着千百年来,有多少人冒死走这沙漠,心中不免悲凉壮烈。
  日头渐渐升高,毒烈起来。又无一丝风。行不过几十里,唐僧嗓眼子得冒烟,便取水囊想润润喉咙,焉知刚松开绳儿,才要喝,因囊重手怯,水囊竟掉在地下,咕嘟嘟往外淌水!三藏慌得去抢,十不过剩下一二。心中懊恼,有意回去取水,一阵沙暴袭过,把标记俱盖住了。唐僧思忖:进退俱无路,莫如进,菩萨尚叫佑护。便喝了几口水,冒险往前走,盼望能在前头寻着水草。又行了十几里,囊中水告罄。日头更毒,整个沙滩变成一只大鏊子,那唐僧便如热鏊子上的蚂蚁,一步一喘,挣扎前行。忽然瞥见前头有棵胡杨树,以为那里有水草,便拼死连滚带爬过去。近了才儿那树已被沙埋了半截,枯萎欲死。三藏灰心丧气,离开胡杨,走了一阵,抬眼又看见胡杨!原来迷了路!三藏躁火攻心,脚一软,瘫在树下。弃了锡仗,合掌念诵:“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南无观世音菩萨摩诃萨,大悲大名称,救护苦厄者!”直至唇裂音哑,昏迷过去。
  却道孙行者借了天马,兼程回到昨晚打虎之处,寻不着师父,料已下山,便腾起云来,循迹往西,忽见唐僧昏倒在沙海中,水囊抛在一厢,早已空瘪,急降下云头,先拴了白马。又将三藏移罕树下,见师父牙关紧闭,气息微弱,急念“晻摩呢摄”,拘来土地神。行者喝道:“土地老儿,快想法子救活我师父。不然一棒打扁你!”土地慌张道:“大圣息怒,小神自会尽力。”便双手捣腾着挖沙。须臾,挖了半人多深一个长坑,拍拍手上沙道:“好也!”
  行者骂道:“毛神,俺师父还有气哩,却要埋他!”土地赔笑道:“岂是埋他,是救他哩!”土地人虽瘦,却有力气,弯腰把唐僧抱下坑卧了。行者也跳下去,摸摸四壁,果然清凉潮湿了许多。那唐僧纳吐亦转安稳,行者笑道:“你再挖挖,挖出口井来,好给师父水喝!”土地道:“爷爷!这不过是沙子没晒透,沾点儿凉气罢了。小人吃水,也要去百十里外山溪中去取呢!”大圣闻言,知真实不虚,遂喝一声:“看顾好俺师父,老孙去去便来!”
  拎了水囊,一声唿哨,转眼不见。
  土地抹一把额上的冷汗道:“我的娘,吓死人也!”倚在沙坑里歇了片时,忽觉得双手疼痛,一看十个指头俱磨出血来了!忍不往骂声:“死猴头!”
  猛听一声:“毛神,嘴里嘟噜甚?”原来孙猴扛着鼓胀胀的水囊来了。忙上前接过来:“大圣,小神正为令师祈求平安哩!”大圣道:“少废话,快往俺师父脸上喷些水,将他弄醒。老孙且回避一时!”土地纳闷道:“大圣出了力,却要小神落人情。这是为何?”行者道:“你这厮少见多怪——不晓得老孙惯兴的做善事不留名儿!”言讫不见。
  土地依言,打开水囊,往三藏面上喋了些水。俄顷,唐僧嘴角龛动,土地见他牙关松了,便又喂些水。唐僧忽地醒来,起身一把抓住土地道:“老人家,多亏你救了贫僧!”土地慌得摇头道:“不是小老儿,是孙——”唐僧疑惑道:“孙甚?”土地改口道:“不是孙甚,是老儿的孙子..”唐僧问:“令孙何在?却要好好谢他!”土地心想:“却不能再说下去了,这还不知孙大圣恼不恼呢!”便朝后一指道:“在圣僧身后!”
  唐僧信以为真,转身一看,只见一匹白马拴在胡杨树上,哪有老叟的孙子!回首,连老翁也不见了,只余下一囊清水。心中又惊又喜,以为必是观音菩萨遣神来此间救厄、送水、赠马,扑通跪倒,拜曰:“弟子唐三藏,诚谢菩萨救护大恩..”内心奋激,泪流满面。谢毕菩萨,又去看那白马。见其浑身雪白,剽悍矫健。三藏解下来,骑行几步,那马轻捷而行,沙不掩蹄。
  其非凡马!三藏大喜,勒住马、驮上行李水囊,复策马行路。那马踏沙疾驰,如履平阳。欲知唐僧几日能走出沙漠,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