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青春校园 > 不配 >  上一页    下一页


  按照助养合同,刘锦之每个月都要去探视。头一年,苗桐的母亲还卧病在床,他每次去苗家都看见苗桐在做家务。苗家足够落魄,可家里却挺干净,巴掌大的院子里还种了棵葡萄树,几株指甲花。大夏天瘫痪在床的苗桐母亲也没有得褥疮,床头摆着新鲜的葡萄,十指染得红艳艳的,总是带着很感激很满足的笑容。

  有时刘锦之会觉得苗桐不是那个妇人的女儿,除了孝顺,苗桐很少表现出对母亲的依恋。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更多的,应该会愤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或者怨恨母亲这样的累赘。虽然这些怀疑得不到证实,刘锦之依旧打心底开始厌恶这个不声不响的孩子。

  苗桐的十三岁生日过后,糖尿病的并发症要了她的命,白家出钱安葬了她。按照苗桐家的风俗,父母去世,儿女要没昼没夜地守灵三天。刘锦之去探望,苗桐一直跪在地上低着头,墓碑前的供果滚下来,她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她给他磕头笑着说,刘叔叔对不起,给您和白先生添麻烦了。

  那天回到源生,白惜言问他,你的眼睛发炎了?

  后来白惜言助养的孩子越来越多,为了善名,为了源生东山再起。那些孩子比苗桐嘴巴甜,懂得讨好大人也可爱,可是刘锦之真正注意的也只有苗桐。

  以前苗桐是叫他刘叔叔的,后来却称呼他刘秘书。那一日,他清晰地感觉到他已经无法用看小孩子的眼光去看苗桐了,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能在母亲的灵堂上那么镇定地对别人笑?她早熟得可怕,年龄界限会随着成长越来越模糊,心脏会不会也变得世故冰冷?

  “出差啊,那就算了,还是工作重要。”

  对于这个答案,白惜言在电话里没有再说什么。

  他不过是一时起意,过后又不愿食言而肥。出差也好。白惜言并没有任何怀疑。直到年底常胜广告集团的酒会,白惜言受邀去参加,刘秘书安排了公司的法语翻译袁佩佩做他的女伴。酒会云集了与常胜有业务联系的各界精英,大多数的人都是冲着扩充人脉来的,而人脉大多是酒桌上喝出来的。

  白惜言不喝酒,见了几个老朋友,与袁佩佩跳了一支舞,便去不大起眼的角落里休息。袁佩佩与他说着公司里的事,眼睛盯着远处,突然笑起来,“常杰手下这群混蛋就会欺生,当初我刚做这行不久也被他们在酒桌上灌了不少,劝酒词一套一套的,小姑娘就是好糊弄啊,照单全收了,可怜诶。”

  白惜言顺着袁佩佩的目光往过去,两个中年人还有个稍年轻的围着个女孩子,女孩子穿着基本款的黒色小礼服,两颊通红,一边应付一边眼珠子四处望,像在找什么人。

  酒店是五星级的,连卫生间都配备服务生,苗桐抱着马桶几乎将胃都吐了出来,服务生小姐已经见怪不怪,等她吐完体贴地递过来漱口水和毛巾。这些都是要给小费的,苗桐去摸手包里的钱,服务生小姐却笑着说:“我不能再拿您的钱了,外面那位先生已经给过了。”

  她可不相信抠门的总编老头子会跑体贴地跑来给她付小费!

  那位先生坐在休息沙发上,黑色的西装裹着他修长略瘦的身躯,长腿优雅地叠在一起,可不是她的长腿叔叔吗?

  白惜言摆出长辈的姿态,招手让她过去,微笑,“怎么样?好受些了吗?”

  苗桐走过去鞠躬,“您好。”

  “不是去出差了吗?”

  那是撒谎的。苗桐抿住嘴唇,她这会儿脑子发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自持。

  他看到她将眼神不自然地转到了一边,嘴唇绷紧,这简单易懂的肢体语言让白惜言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了。若是连基本的察言观色都不懂,他的源生地产还能有今日的再度兴盛?或许刚开始他对她有那种身为长辈的责任感,可是在发觉她撒谎后,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这是刘锦之是对的,结束助养的孩子没有必要再去有联络,以后的路还很漫长,无论多么坎坷,都要他们自己去走。

  苗桐在等他说话,说什么都好,可他在沉默,脸上慢慢浮起了丝失望之色。

  这张脸实在是太美丽了,连失望的样子都那么的生动。

  而后白惜言站起来,并没责备,“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找刘锦之就好。”说完理了理衣服往宴厅走了。等他没了踪影,苗桐才抱着头颓然扑倒在沙发上,感觉心脏紧缩发疼。太疼了。她让白先生失望了,她突然发现原来除了怕离白惜言太近以外,还有她更怕的事情,就是让他感到失望。

  这几乎已经让她痛苦到快要窒息。

  许多清醒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去做的事情,却因为酒精在体内发酵点燃而后燎原,将理智燃烧殆尽,只凭借本能根本不受控制地去做内心最想做的事。

  白惜言回到酒会与朋友告辞,而后与袁佩佩乘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司机小莫听见他们的交谈近了,一头汗地站在车门口喊:“白先生,你们可回来啦,这个姑娘喝醉了巴着车门,我怎么劝都劝不开,这……这总不能拖到一边去吧,出了事怎么办?”

  车门口有个人形物体双手抓着车门,好似已经不能独立思考,只有双手下意识地扣得死紧。苗桐此时的耳朵里好似有飞机起飞的巨大的轰鸣声,而后她听见有人叫白先生,即使大脑烂醉如泥,还是条件反射地开始清醒。

  “看样子是酒会的客人,喝多了找错车了。”袁佩佩看了眼墙上的保安港电话,拿出手机,“简单,通知保安。”

  “不用了。”白惜言已经看出是谁了,他被这双又愣又直的目光盯着,心里有些摸不透这孩子到底是醉了还是清醒,于是掏出手帕擦了擦她额角的汗,“苗桐,你在这里干什么?找错车了?”

  苗桐有些呆滞,“白惜言?!”

  他一愣,心想这是什么状况,“……是我。”

  “对不起!”

  “好,没关系。”他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对于丧失礼貌的醉鬼,唯一的办法就是顺从她,“你跟谁过来的,先起来。”

  苗桐机械化地回答,“肖建国……”说完又补一句,“……抠门老头。”

  一直站在旁边云里雾里的袁佩佩忍住“噗嗤”笑起来。肖建国是报社的总编辑,年轻时下过乡,娶了个简朴持家的山妹子,调回城里后还保持了在穷苦乡下养成的简朴习惯。这种简朴在工作上也发挥到了极致便成了抠门,然而他的抠门也是很有名的。

  袁佩佩忍不住笑成一团,这姑娘太有趣了,她每年的生日礼物肖叔叔都不会忘,可是每年的礼物都是全年的晨报和周刊是想有多抠?!

  白惜言也跟着笑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