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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我与叶笛青梅竹马,从小一直在一个班级。我们入学年龄比较早,进高一时,十五岁不到。开学不久,康乔转学来到了我们班上。他是北方男孩。老师安排我跟他同桌。康乔面容清秀,有北方冰薄水暖的初春的味道。我看着他,便好像看到自己。

  彼时我见不惯周围的大多数男生,油腻的皮面,汗味浓重的球衫和臭袜子。喜欢把粗口和黄色话题挂在嘴边。要不就是其他一些书呆子,终日顶着啤酒瓶底一样的厚厚眼镜,只知道攻题,一副胡茬邋遢的穷酸像。也真是难怪贾宝玉都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康乔亦喜欢运动,但他只喜欢做一个人的运动,比如游泳、跑步。他不参加诸如篮球、足球之类的群体运动。他是非常平和的一个人。温和干净。我,康乔,叶笛,我们三个成了朋友。

  高一的暑假,我像过去十多年来一样,经常到叶笛家去学琴,做作业。我是年级里成绩顶尖的学生,叶笛成绩稍差,他父亲便一直叫我多给她辅导功课。很多年来都是如此。

  一日下午,叶笛的父亲给我们上完琴课,他说,今晚又有演出,很晚才能回来。你们自己做饭,或者也可以到小俊家吃。说完他便急急地出了门。

  叶父走后,我们聊着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正在放一部欧洲片,高潮部分有一大段长长的情爱镜头。我们的对话突然停了下来,并肩坐着,看着电视里的那对情人声色激昂,煞是纵情。我顿时心慌意乱,渐渐觉得越来越不自然……我不敢动,屏住了呼吸。

  叶笛似乎也觉得不对劲,她转过头说,太热了,我去冲个凉。

  她进了

  卫生间,我听见哗哗的水声,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又心乱如麻。屏幕上的情欲接近尾声,我迟疑着拿起遥控器,将音量关小,然后又关掉了电视,独坐在沙发上。

  十多分钟之后,叶笛走了出来。她只穿了一件丝裙,薄如蝉翼。像一只透明的琥珀,包裹着果核一般的身体。漆黑的长发滴着水,弄湿了裙襟。我看定她,只觉得血往上涌。她走近的时候,我站了起来,四目相对。

  叶笛拿着毛巾低下头擦着头发,无意间看到我的凸起的裆部。她顿时脸红,但没有走开,也没有抬头。咫尺之遥,她的身体似花蕾一般若隐若现。

  我们都知道些什么,但又不全知道。

  我一时已无法自控,只说,叶笛,你真美。

  她没有说话,只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攥着毛巾。我不做声,咬着牙关,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我略有迟疑,然后断然伸手抱住她,试着亲吻,抚摸。她略有抗拒,但很快顺从我。

  那日是七月流火的时节,翠绿的夏之世界中,蝉鸣一浪高过一浪。窗外是剧烈的阳光,敞朗的光线如同河流一般,流过窗棂,流过身体,闪电般轰然作声,照亮深不可测的黑天堂。我像是落入了深海。有一瞬间我紧闭眼睛,是天旋地转般的欢愉。黑天堂之门缓缓关闭,我睁开眼,世界之隅依然布满阳光下的罪恶。我脑海迅速一片空白。汗水已经将全身都湿透,沿着胸骨缓缓滴落。

  彼时已近黄昏时分。我们躺在一起,呼吸仍旧急迫剧烈。我们做了两次,她热得头发里都是汗水,却依旧抱着我滚烫的胸膛。我揽住她,她在我怀里落了泪。我们浑身都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

  一动不动躺在一起,渐渐平静下来。天色愈见昏暗,连蝉鸣都变得无力。夏日之暮垂落如死。

  她不做声,擦干眼泪,静静地起身,背对着我,拿起床边的衣服,默默穿上。我看着她背影,心里竟有些许后悔。她回过头看着我,说,哥,你起来一下。

  我起身离开床,站在小房间的角落里,看着她默不做声地打开了衣柜,拿出干净的床单来换上。

  旧床单上几滴殷红的血,裹着汗水与精渍,她只愣了一眼,便一言不发地卷起来抱走,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我看着她,从未体验过这般复杂的心情。

  那是我们刚刚满十五岁时的事情。

  第一次之后的那个晚上,我夜不能寐,心里还十分忐忑。翌日见到她,彼此心知肚明,仿佛觉得看待对方的眼神亦有不同。她是与她父亲一起来我们家的。叶笛依然与我们家人打招呼,哥,伯母,伯父,我来了。

  叶父也笑容慈祥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问,小俊,有没有好好练琴啊。

  我想起昨日的事,一时万分羞愧。

  高二开学分科,她为了与我在一起,选择了理科。而康乔选择了文科。课业已经明显又重了一些,叶笛读理科,更加吃力。叶父十分着急,更是经常叫我去给叶笛辅导。

  我顶着这样的名义去她家,心里有莫大的罪恶感。但是我的确是控制不住。大人不在的时候,我们又做过不少次,心里提心吊胆,即便是紧锁了门,也同样害怕大人忽然回来,被抓个正着。做完之后又总觉得这是错事,而且非常浪费时间,于是赶紧起来穿好衣服一起做作业。十分狼狈。

  我有担心。我是害怕她怀孕的。慌张地反锁自己房间的门,翻出以前的生理健康教科书,却不怎么能看到有用的东西。又独自去过书店,心虚做贼一般慌乱地查看一些书,希望能多找到一些信息。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近半学期。平时每日晚自习,我们还是一起回家。

  终于有一天,我牵着叶笛的手,感到她十分勉强,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我们都停了下来,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起。

  她说,亦俊。如果我们是兄妹,我们好像多了些什么。如果我们是情侣,我们好像又少了些什么。

  亦俊,我觉得我是喜欢你的。但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才这样。

  我哑口无言。她一语切中这个我躲避已久的最害怕的问题。

  我心里常觉得,出生是生命的开始,而情欲是人生的开始。人真正长大的那天,一定是在初夜之后——或者如同我们的“初日”。我们都长大,我疼惜她,所以不能再欺骗她,也不能欺骗自己。我没有心,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心里难过,沉默了很久,咬着牙说,叶笛,我们之间是爱,但不是爱情。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对不起……

  她静静看我一眼,然后转身就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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