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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她站起来,拿了自己的包要走,王院士在客厅里面说:“小山过来,上次的残局我还留着呢。”

  佳宁舒一口气得以脱身,突然放松了,没注意一头撞在挂大衣的架子上,“啊”的一声,她闭上眼真有金星冒出来似的,好悬没有晕倒。

  周小山在身后要伸手扶她,被她的一只手臂挡开。

  佳宁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嘴里很硬,捂着那一块儿好长时间没动。

  他看看她,没再坚持,换了拖鞋进屋。

  那之后变成个小红包,一天都没消。晚上秦斌看见了说:“你怎么最近这么多状况?不行,我们去烧烧香吧。”

  她纳罕说:“真是的,总觉得被诅咒了似的。”

  也有好消息:秦斌的伤基本痊愈了,佳宁陪着他去医院复查,医生说,筋骨恢复的很好,注意补钙就行。

  佳宁拿着医生的药方去药局取液体钙,路过处置室却遇到了见过的女孩。

  那姑娘伤在手臂上,正在包扎,靠近肩的地方有黑色三角形的纹身,佳宁在门外看着她的时候,她警觉的回过头来,对上了她的眼睛,那是张属于南亚人的漂亮的脸孔,目光湛然。

  她见过她的,在周小山的房间里。

  她想她们并不算认识,佳宁踟蹰片刻还是离开。

  回家的路上佳宁驾车,车子停在路口等信号,秦斌说:“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佳宁看着前方,“嗯”了一声。

  他笑:“‘嗯’是什么意思?”

  “我们走。”佳宁说,“我想好了,我尽快接洽南洋理工,不行的话,先去了那里再说,反正,”她停一停,“不行就先待业,反正你养我也不成问题。”

  秦斌把手放在她的手上,紧紧握住:“好的,佳宁,好。”

  收音机里在播放王洛宾创作的歌曲,悠扬的男声动情的演唱:“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每当我走过她的毡房,总要回头不住的张望……”

  从前只觉得这是那样一首悦耳的曲子,如今细细品味歌词,原来描绘的是这么婉转寂寞的感情,佳宁觉得眼睛酸,赶快把墨镜戴上。

  “我们在走之前,把婚结了吧。”秦斌说。

  “好。”她想都不想就回答,“听你的。反正酒席也都定好了。”

  “还要去登记,照相,选礼服……”

  “要把你的爸爸妈妈接过来。”

  “你的呢?”

  “我尽力联络他们吧。”

  “我想买许多的香水百合装饰会场,佳宁,你最喜欢百合,是不是?白色的……”

  “对。”

  “还是黄色的来着?”

  “……”

  “佳宁?佳宁……”

  “对不起。我在想试验的事,这段时间,麻烦你来操办吧。”

  “当然,我比较有空。”

  她笑了一下,那笑容隐在唇边,墨镜之下,没人看见她的眼睛。

  可是不久,这便是忙碌的一个周末:佳宁早上起来跟秦斌去照婚纱照,她怎么笑都笑不好,摄影师不得不上来把她的唇扯到合适的角度上;然后秦斌去酒楼定菜谱,佳宁去机场接他的父母,直到把两位老人送到宾馆才转道回学校给约好的几个学生改论文。

  等到都忙完了,天都黑了。

  她只觉得肩膀和脊背酸疼,边揉着肩,边给秦斌打电话说:“你陪叔叔阿姨吃饭吧,我等会儿直接回家,我今天特别的累。明天陪他们去故宫,好不好?”

  他在那边说:“好,你就别自己开车了,打的回去吧。”

  她说“嗯”,收了线,想一想,又有不放心的事情,打电话给首钢的检测室,敲定了周一对A材料抗酸碱腐蚀性能的试验的细节,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浑身疲惫。

  从教学楼里出来,一阵北风扫过来,佳宁打了个寒颤,把大衣裹紧了要找自己的车,却看见路灯下面是那个人的背影。

  她想,他为什么这个样子呢?

  北方这样的冬天里,他不知道要加一件衣服吗?怎么还只是穿着那单薄的布的衣服?这样寂寞的立在寒风里?

  她快步走过去,走到他身边了,又慢下来,犹豫之中,终于还是伸手向他,拍拍他胳膊,轻声说:“小山。”

  他回头。

  她觉得他跟从前不一样。

  他还是平静的脸,可是他不高兴,写在他弯弯的眉梢眼角,是一个忧郁的弧度。

  她想到这是她的错误,这是她的贪欲造成的伤害,心里又酸又软,哑着声音说:“对不起。”

  忽然有雪落下来。

  八

  餐桌上,秦斌的母亲卷了一个烤鸭卷给佳宁:“秦斌这个人是个马大哈,我最清楚,结了婚,你要归置他。”

  佳宁说:“挺好的啊。”看看秦斌,他正吃的香,瞧瞧她们,也是一脸无辜。

  “都不知道体贴。昨天跟他爸爸喝酒喝的多了,就睡在宾馆了。我让他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一声,他都不肯。”

  “我不是怕打扰她睡觉吗?”秦斌说,“佳宁最讨厌睡觉的时候接电话。”

  她闷头喝汤。

  他挤挤她的肩膀问:“昨天睡得好不?”

  “嗯。”

  她想早一点回家的。

  穿了胸罩和底裤要去门边上拿衣服的时候被小山拉住。

  “你又要走了?”

  她说:“嗯。”

  她站起来,他跟着也从床上坐起来,双臂一合,抱住她,凉凉的脸颊贴在她的小腹上,带着孩子般执拗的语气:“不行。”

  她拨拨他的头发,冬天里,小山有种绿植物的气味:“别这样,啊。”

  他又说:“不行。”鼻子尖儿划在她细细滑滑的皮肤上。

  佳宁说:“你不让我走,难道我们永远这样吗?”

  他仰起头来看她:“你跟我去南方吧。”

  她笑起来,慢慢的用力的挣脱开他的手:“别说傻话了。”

  她走到门边去穿衣服,一层一层的,冬天的衣服真多,真麻烦。佳宁围了披肩准备要走了,回头看见周小山裸身坐在床上,平时看小山,总觉得那身布衣服下的他瘦弱了一些,可是此时的月光下,可见她刚刚抚摸过的他坚韧的骨骼和肩膀,浑身的肌肉瘦削却结实有力,拉成流线形状,覆着淬玉般白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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