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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小城女人的味道是舒畅的。她们不用香水,一块香皂就可以简单地处理自己。关淑怡属于那种少有的守旧派,不爱买奢侈的东西,因为她的母亲没那个习惯,她也就没有。秦知喜欢闻她身上的香皂味道,那是一种老牌子舒肤佳的味道。

  秦知从身后看着关淑怡的后脖颈,他喜欢看她那里,那里的曲线很美。色盲的世界是奇特的,他看到一些奇异的光打在她健康顺溜的头发上,那些头发一根根地在晨曦下发着亮。她的皮肤细腻,耳垂更是厚嘟嘟的福气像。她有一副并不值钱的旧款银耳钉,那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首饰。

  没有更多的,只有最最基本的简单,即使如此,秦知却觉得这个女人是如此的赏心悦目。她自在地摆动脑袋轻轻地哼着歌,手里快速地发着短信,悠然自得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小城女人的味道令秦知着迷,也许,徘徊了这么多年,这才是最真实的东西。

  上班族终于下了车,秦知跟关淑怡宽松起来。关淑怡将手机放回包包,对着秦知张开手,说:“你带苹果巴结我了?”

  其实,秦知每天早上都会带苹果,但是他从未直接给过她,他只是放到关淑怡工作的电脑旁边,叫她自己发现。

  那对小小的银耳钉在晨曦的照耀下发着亮,她的嘴唇也在发亮,秦知很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嘴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就是很想,很想伸出手触摸一下那里。

  关淑怡捧着苹果大大地咬了一口,说:“嗯……栓柱柱,要不我说呢,你这人,识相,大好人,真的。”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一直是关淑怡在照顾秦知。秦知从未用夸张的语调感激过关淑怡,但是关淑怡却总是因为一个苹果而大大地感谢秦知。

  秦知不说话,就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她高兴,他也高兴。这些年他见过许多类型的女 人——职场上从不乏优秀的女人——关淑怡是他见到过的最最容易满足的女人。

  关淑怡抬眼向上看了下,挺满足地眯眯眼睛说:“你是不是想说,这个女人真怪!”秦知顿时脸色涨红,扭头看窗外。他的身后,关淑怡继续说着奇怪的话,“我很依赖它,我是说苹果。我小时候,我们班上的女生都很厉害,你知道的,农村长大的孩子,几乎什么都不会。什么小提琴、二胡、毛笔字,这些我统统没学过,可是那个时候我在全年级都很出名,因为我一口气能吃十个苹果。就为这个,我多了好多朋友。她们从家里带来朋友,叫我吃给她们看,你说这是多么划算的事情呀。小孩子的友谊很容易得到,不像现在……”

  车上的人越来越拥挤,关淑怡的声音慢慢淹没在嘈杂当中,车那边刚上来的几位女高中生,笑声夸张且招摇。

  “哎?……虫子!”关淑怡低低叫了一声。

  一条苹果虫儿快速地在果肉上四下爬,大概打出生就没这样舒坦过。幸亏没有一口咬掉半只虫,不过即使咬掉了,关姑娘也未必在乎。她没那么娇气,神经线条粗得很。谁吃水果没吃出过虫子呢?她就经常吃到。

  “对不起,我没发现外面有洞。”秦知连忙道歉。

  关淑怡却看着那条虫子轻轻摇头,“没事啊。我觉得,它现在一定非常惊讶,原来它可以这样爬。它一生都在果肉里,它的世界只有一个不能翻身的洞和单一的果肉,现在,它看到了阳光,看到了大世界,它进城了,你说它高兴不高兴?”

  秦知心里暗暗地叹息,他就知道,秦姑娘讲故事的时间又到了。

  “虫妈妈挑选了最大、最甜的苹果生下一窝宝宝……呃,不对啊,真奇怪,为什么每次它生那么多,大部分的苹果却只有一条或者两条虫呢?它是路过一个苹果生一个宝宝吗?”

  虫子生几个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呢?秦知无奈地在心底叹息。

  “为什么不是一窝虫?那样就不寂寞了啊!虫子慢慢长大,它每天睁开眼就是吃,吃累了就睡觉……如果有缘分,它吃出一只也在吃的母虫子,那它们……”

  汽车猛地一刹车,苹果连带着幸福的虫子滚落在地上。关淑怡捡起它放进随身的塑料袋里,不再说话。

  “后来呢?”秦知等了半天,见关淑怡不再说话,只好开口问她。

  关淑怡举起那个塑胶袋,面无表情地回答:“死了!”

  “噗……”

  身边的人集体发笑,秦知无奈地扭脸看窗外。

  这家伙……还真是可爱。

  也在这个大清早,魏琴站在窦氏的走廊溜达。她摸着手里那封早就写好的辞职信,正在犹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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