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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秦知老弟,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抢了唯一朋友的女人,又抛弃了那个无辜地女人,想来想去,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我这么混蛋的人了。我不想回家,不想面对熟悉的环境,就这样留下一屁股烂摊子跑了。我知道,这堆扈扈最后依旧是我那可怜的父亲给我擦。

  这些日子,想了很多,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宽裕的时间去思考,去看清楚很多事情。我跟你的成长截然不同,我什么都没缺过,只要我愿意,一切都能得到满足,即使又不满足的,父母也会想办法令我满足。他们爱我,一直到现在也是爱的。

  现在,我不敢面对他们,我怯懦得甚至不敢回头,原来,我也不过如此。

  我不期盼得到你和小凝的原谅。她最好能怨恨我一辈子,这样子我也能良心稍安。看到你找了合适的女人,合适的生活,这也是上天给你的补偿,像我这样的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秦知老弟,我走了,我想找一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待一段时间,想明白就会回去请罪。我给郎凝剃刀子,随她怎么剐我。不过想是这样想的,却不知道到时候是不是有这样的勇气了。

  好了,不说废话了,再次感谢你的雪中送炭。此恩情,只能以后再报了。

  罪人:章正南上

  秦知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苦笑了一下,骂道:“这只傻猪,还是没长大。”

  赫逸元打开窗户,看着寂静的院子问秦知:“老大,你不恨他?”

  秦知将那信撕了丢到一边,枕着胳膊想了会儿,很认真地回答:“不,我感谢他。要恨也是他父母恨铁不成钢吧。而且,没有他,我不会回来;不回来,就遇不到果果。有本书上好像是这样写的:要对你的敌人心存感激,他们会不经意地送给你想象不到的礼物。其实,世界上的道路是圆形的,一生你都在绕圈,这个问题你要直至倒霉了才能发现。”

  人总有最艰难的时候,他最艰难的时候便是离开故乡,在那个陌生都市徘徊的那些日子。

  徘徊的岁月,章正南总是能想起他。

  也许,对于别人,这只是无关紧要的互相利用的一件事,但是对于秦知,被想起,这是一份恩情。

  这份恩情,他想他是还完了,不再纠葛于过去了。

  子曾经曰过,人生最得意的事情便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这话是子说的吗?

  姑且算是吧,错也就错了。

  秦知凌晨才睡,喝得不少——三点后他跟几个弟兄又就着一些小菜,喝了很多,说了一晚上胡话。秦知的酒品还真的说不上好,刚开始的时候,他拉着可怜的关淑怡说了一大车皮的废话,而关淑怡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她也喝得不少。究竟怎么回来的,这两个人自己都不太清楚。

  早上起来的时候,这两人一个在厨房,一个在自己父母的卧房,唯独不在洞房。

  早上秦奶奶起床的时候,发现秦知枕着一口新锅睡在厨房。关爸爸关妈妈半夜饱受惊吓,自己家女儿半夜进屋,钻进他们的被窝哭着说爱他们,一辈子不想离开,然后就挤在父母中间睡着了。

  要说嫁得太近也实在不是个好事儿,一点神秘感都没。这会儿老关家完全没有嫁女儿的感觉了。

  关妈妈看着女儿的睡颜,吸吸鼻子,咽下眼泪:“咋就觉得她才出生,穿个小花夹袄躺在咱俩中间呢?”

  关爸爸没吭气地爬起来,披上大衣去闺女以前的房间睡觉了。

  关家人没有嫁女儿的感觉,秦家人也没用娶媳妇的感觉,总归是……嫁得太近了。

  上午十点,秦知被自己家奶奶一锅盖子敲醒,亲戚们已经离开,大院里恢复了平静,秦知找了半天自己,终于在疼得要炸开的脑袋上找到了。他傻呆呆地看着自己奶奶收拾临时的新房,被窝里,新娘子没有,香蕉皮倒是有几块,白色的男士袜子有一只,但是绝对不是他的。

  “上去接你媳妇去!”秦奶奶话音未落,又是一锅盖。

  秦知捂着发胀的脑袋上了楼,敲开老丈人家大门。老丈人不叫他进去,说是规矩,要三回门才能进去。没过片刻,老爷子背着穿着自己家老婆花睡衣的女儿出了门。

  “你那帮朋友也是,灌一点儿得了……这丫头,怎么怎么这样重……”老爷子唠叨着,话语中却是满是疼爱。秦知赔着笑脸跟着老爷子下楼。关淑怡依旧是宿醉未醒,在二楼转弯的地方,她抬起头看着墙壁,突然说:“有老公了不起啊?!我也有了!”

  秦知惊了一下,接着一脸苦笑。这丫头大概在梦里还跟别人攀比呢。

  关爸爸把女儿送到一楼,转身回屋,临出去的时候扭头对秦知说:“昨儿你家朋友把礼钱上我们那边了,回头我给你送回来。两家一起请客就这点不好,礼钱都上错了。你回去跟你奶说下。”老爷子是想显示自己不爱财的心理,奈何秦知不吃这套。他胡乱点头,大概啥都没听进去。

  “叔,你回去吧!”秦知捂着脑袋嘟嚷着。

  秦奶奶又是一锅盖,“叫爸,还叫叔叔呢!”

  关爸爸一脸不在意,“不用,不用,客气啥呢,孩子不习惯呢!”画死这样说,但老爷子站在那里没动弹。昨儿改口费他是给了的,整整一千块呢。按道理女方家不用给这个钱,但是昨儿关爸爸也喝多了,搂着秦知说:“老弟啊,老哥给你一千块,你叫我爸爸成不成?”

  秦知憋了半天,低头喊了一声“爸”。老爷子很高兴,一激动大包大揽的脾气又上来了,“哎,那个,那个回去睡吧。新房、院子里卫生我找人干了,你们睡吧,睡吧!什么都别管,爸包了……”

  秦知点点头,转身回了屋子,一头扎到床上,搂着自己家媳妇睡了。这一睡便睡到了每晚新闻联播摇滚地球的时刻,小新人双双饿醒,齐齐赖在床上,不想动。

  秦知拿手肘捅捅关淑怡,“媳妇,起来端饭去。”

  关淑怡不乐意了,她扭动一下,撇嘴,“这是你家。”

  秦知一副大老爷的样子,“也是你家。”

  关淑怡大鼻子里喷出一股子故作娇憨之气,“嗯……人家不嘛……人家害羞嘛。”

  然后……秦知就吐了。真吐了,昨儿喝了一肚子酒,没吃到啥东西。这不头一回结婚,没啥经验嘛。

  关淑怡趴在床上指着秦知胡说八道:“你……你这个不守贞洁的男人,这孩子是谁的?”

  秦知扭过来胳肢她。

  卧房里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声音很大,秦奶奶瞅着自己家老爷子,这老两口眼对眼地笑得那叫了暧昧哦。

  “早点儿要孩子好, 早点儿要,我们给他们看。”奶奶对爷爷低声叨咕了一句。

  秦知磨磨唧唧地爬起来,对着镜子抠抠眼屎,晃晃悠悠出了卧室入堂屋。堂屋的小角落里,爷爷奶奶在数钞票。一小时前,陈律师带着账房来交账,没敢打搅秦知,交代完就匆匆走了。这都要过年了,谁家都是一大摊子的事儿没整完呢。

  好心情的秦知笑眯眯的调侃老两口,“这么多钱?奶奶,发财了啊!”

  秦奶奶却一脸不高兴,她跟着秦知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将昨天在饭店打包的菜肴拿出一盒,倒出来放到蒸锅上热。

  秦知对爷爷奶奶这份节省习以为常,觉得完全没问题。老一代人,节省惯了。再说了,打包也没错啊,昨儿那顿饭整鸡整鸭不知道剩下多少,浪费实在可耻。

  无论是老秦家,还是老关家,可都是一样的朴朴实实的勤俭人家。

  “你四表姑,四个闺女我哪个不上五百块,你猜她给你上了多少!”秦奶奶拿着锅铲敲着锅盖数落。

  “多少?”秦知一边随口应付,一边看着冰箱里成堆的打包盒发愁——这要吃到什么时候?他真没在乎别人给上多少,但是他必须对奶奶的话题表露出适当的关注。

  “五百!你说说,有这个道理吗?她家是个孩子,咱家就你一个,赶明儿你们有了孩子满月,红白喜事都不许请他们,咱不稀罕她家的钱。还有,他们家以后有事儿,你也不许去!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秦奶奶端出盘子,将半只肥鸡放进去,还顺手盛了两碗稀饭,一边做饭一边愤恨地唠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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