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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好吧!坚决不认错,然后呢?”

  “然后,你就说吧,魏琴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从小在一起,她跟窦建业真的不合适……”

  “老婆,你不是魏琴她妈,这是她妈该考虑的事情.对吧?”

  窦建业拿着一叠发票去付钱,魏琴站起来,低头仔细看着自己脚上穿的那双靴子。她的脚丫子左右扭动,带着一丝恋爱中的女人才拥有的那股子娇憨神态。寞建业跑回来,把发票给魏琴。他们说说笑笑的,神态亲昵,偶尔一些不经意的暧昧动作,充分地说明,这两个人暖昧已久,奸情早生。

  “他们什么都不合适。可怜的魏琴,到底她要怎么办?”关淑怡拉着秦知求救。

  秦知对她这种乱操心很无语。他耐心地摸着她的脑袋.一下一下安慰,“你在担心什么?”

  关淑怡看着那对幸福的伴侣,说:“我担心窦建业家条件太好;我担心窦建业的妈妈太厉害;我担心魏琴脾气不好心眼太小;我担心窦建业是个花花公子;我担心他们门不当,户不对;我担心魏琴吃大亏;我担心这一切都发生了,魏琴还执迷不悟;我担心,她受伤了,就是不告诉我……”

  秦知被关淑怡跟魏琴的这份极其纯真的女性友谊所感动。真的,他身处的那个都市,女性朋友能发展出带出母爱的纯洁友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喂……关苹果,咱回家吧!有些话你适当地找机会提点下,听不听要看魏琴的,拆了人家多不道德。”

  关淑怡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不阻止才不道德呢!”

  秦知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女人拍了桌子,转身跑到鞋柜那边,就像大老婆抓小三那般,牛B哄哄地蹦到了那两个人面前。对此,秦知有些不理解。他认为,无论是多么深的友谊,关淑怡都没权利去干涉魏琴的感情,朋友之间的义务应该是点到为止的。

  一小时后,这四人找到一间茶室谈判。秦知不理解为什么要用谈判的态度,而且他很是不理解为什么关淑怡把自己安排到陪绑的座位——他为什么要坐在窦建业这个衰人的身边?

  被发现秘密的小情侣低头坐着,魏琴一脸尴尬地低头,窦建业则低头玩香烟盒。

  “喂,你们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情吧?我家关苹果又不是你们的妈,干吗用这样的态度?”秦知心里是这样想的,就是没敢说。

  “啪!”关淑怡拍了一下玻璃台子。

  那两个人颤抖了一下,头压得更低。秦知更加不理解,他们跟关苹果低哪门子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关淑怡很严肃地问,神态完全是关妈妈二世的模样。

  魏琴玩玩指头,喃喃地说:“你们结婚第二天。”

  那两个人的态度,真的很奇怪。他们鬼鬼祟祟的,偶尔抬起头,眼神碰到一起,却又立刻躲避开来。

  秦知握了一下关淑怡的手,她的手很凉,甚至在发抖。秦知有些惊讶,他觉着,此事有些大惊小怪,想开口劝劝,但是抬起头,看到关淑怡已经蒙上泪滴的脸颊,他还是闭了嘴。

  关淑怡组织了半天语言,清清嗓子,终于开口:“窦建业,凭你的条件,你可以找任何人,真的,为什么是魏琴呢?你知道的,接下来,你的母亲会伤害她,周围的人会伤害她,而你,你没有能力保护她——你没学过这个,你根本不会。”

  窦建业抬起头,看着魏琴,看看一脸不信任的关淑怡。魏琴扯着嘴角冲他笑笑,一刹那,窦建业想,自己也的确应该有个明确的态度了。这些天,从会议室奇怪的开始,到走在一起,他也不懂自己到底喜欢魏琴什么了。

  “小关很了解我哈。”他别扭地开了头。

  关淑怡点点头冷笑,“对啊,你除了打游戏,逃避生活,什么都不会。要是托生在普通人家,倒好解释,可是你家不同的。你大哥很优秀,你也应该可以做到,但我从没看到你努力过。”

  魏琴想为窦建业辩解几句,想了半天,发现窦建业这人,偏激、长期抑郁、敏感、容易受到伤害,对啊,为什么喜欢他呢?同情吗?她坐在那里,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得到好友的支持。她跟关淑怡都是小城女人,先天的根性限制了她们对爱情的向往等级,她们更注重实际的东西。就在几个月前,魏琴还是一个绝对绝对的合适主义者。

  男朋友不必太高,高自己一点儿就好。

  赚钱不必太多,两人合起来够用就好。

  房子一定要有,属于自己就好。

  学历不必很好,但是,共同的话题偶尔能说就好。

  不必太帅,懂得负责就好。

  现在,这对最最好的朋友,都找了一位跟自己的生活完全无交叉点的男友。关淑怡还能用一些理由来解释这个问题,因为她充满强大的母性,而这份母性正是秦知所需要的。但是窦建业呢?他家庭条件好,个子高大,样子也不错,学历马马虎虎,跟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魏琴的心七上八下的,但是要她离开窦建业,却又不可能。她已经陷进去了,完全地陷入那种。

  窦建业端起茶水,给自己灌了一杯。秦知有眼色地帮他加满。

  又喝了几杯水之后,窦建业终于组织好了自己要说的话。他抬起头,目标坚定,眼神紧盯关淑怡,带着一丝恭维,一丝哀求,还有一丝寻求理解的意思。他的语调一本正经,也许,他这一生,从未这般正经过。

  “小时候,所有的人都喜欢拿我跟我哥比,可我就是没我哥聪明,无论我多么努力多么努力地去学习,去工作……呵……每个人的天分、机遇都是不同的,哥哥跟父母吃过苦。父母创业最初,哥哥带着我生活,受了很多罪。

  “而我却因为少受了一份苦,变得很容易原谅自己。我没哥哥b bs .Jo OyOo. ne T写的字好看,我没哥哥懂得疼人,我没哥哥有眼色,我没哥哥会办事,我没哥哥会做生意……我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个同样的姓氏。

  “我嫉妒我哥,我恨所有的人。从上学开始我就在跟我哥哥较劲儿,跟自己较劲儿,跟父母较劲儿。我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担心来担心去,人却变得越来越猥琐,质量越来越低。

  “我喜欢魏琴,她在我面前从来不提我哥哥,不提我家里。她爱管着我,什么都管,打游戏要管,抽烟要管,睡觉时间也要管。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一直在骂我,骂我的那些内容,大部分不是因为我不争气……”

  窦建业看看魏琴,魏琴冲他笑笑,他继续说,语气越来越坚定。

  “她觉得我不会照顾自己,她心疼我,她心疼窦建业,窦建业怎么敢不爱她呢?我这个人,在朋友当中很爱出风头,说话尖酸刻薄,很是不讨人喜欢。我知道,他们喜欢跟我在一起.那也是给我父母的面子,给我哥哥的面子,给我家那些根本不可能给他们的钱的面子。我虽然笨,但是我懂得利用这些东西。

  “从懂事开始,老师、社会、公司,不管我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总有人替我去解决,上学逃学也罢,早恋也罢,打架也罢,染头发也罢,考试全部考砸了也罢。我工作干不好,任性、偏激、骂人,人越多,我越疯。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羡慕,带着鄙视。我知道,但是,这就是我的生活、我的家,我又能怎么办呢?你们该笑我不知福了。其实,每个家庭都要有个问题,有个解决不了的缺陷。而我,我就是在我家里扮演着一个这样的角色。你看,什么事情都要有人去做的。假如我超过了我哥哥,还是会有其他问题的,对吗?”

  关淑怡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窦建业的话,她好像被震住了。在她看来,窦建业不该如此清醒明白的,可他偏偏就是如此清醒明白。

  秦知看着面前这个被强迫着说着自己一切不堪的男人,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章正南,却又不是章正南。

  窦建业从身上摸出皮夹子,拿出一张卡放到桌面上,带着一丝自我解嘲的笑,说:“我想请你放心,真的,小关,我想很坦诚地把自己放在这里,令你安心。你安心了,魏琴就会安心了。这卡里有四十来万,这些年,我悄悄给啤酒厂做代理,还是赚了一些跟我家无关的钱的。”

  “我买了一套房子,前年就买了。魏琴去过,那边她也挺喜欢的。房子不大,就八十多平方米,是我供了好多年的房子。我想……想跟魏琴在一起,再也不跟任何人比了。你看,我就是一个没出息的窦建业,只会打游戏,但是最起码我不会逃避责任。请相信,我不会把家里的事情跟我的生活缠绕在一起。假如我的父母真的要伤害魏琴,那么我们就走得远远的,我去找份工作。我没出息,但是我想……我在今后的家里,还能算是个顶梁柱。别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情,只要魏琴愿意依靠我,我就愿意为她去工作。真的,这钱我现在就给魏琴拿着…… ”

  窦建业将那张卡往魏琴手里塞,魏琴就是不接。他们拧在一起,拧着拧着,魏琴突然抱着窦建业,哇的一声哭出来。

  秦知拿起关淑怡的大衣帮她穿好,拉着不知所措的关淑怡的手笑笑,顺手给她整理下头发。

  “我说,咱回吧。朋友,有时候也需要点到为止。你做得很好了。”

  关淑怡没再反抗,任由秦知拉着离开了这里。关起门的刹那,秦知看了一眼那对拥在一起掉泪的情侣。

  秦知想,窦建业跟章正南还是不同的。这个窦建业最起码还知道自己要什么,要怎么做,而且他会默默地努力,去承担自己的责任。而章正南那人,嗯……还真不好说他到底属于哪一类呢!

  一百套童装,三十箱零食糖果,外加两万块钱。秦知跟关淑怡准备了一整天,终于准备完毕。秦知租了一辆工具车拉着这些东西,跟关淑怡去完成奶奶爷爷的心愿。

  小城的福利院不好找,他们找了好几个朋友才问清楚地址。

  临出门的时候,秦奶奶还指挥秦知从家里带了好几大包老人不穿的衣服。秦知翻了一下那些衣服,许多是新的。老人家节省,省啊省啊的,结果是越存越多,身上却总是旧的,常年不换。

  小夫妻坐在工具车里,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关淑怡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兴奋。秦知搞不懂她为什么兴奋。关淑怡解释说:“我很久没做好事了,而且做好事的心情真的很好啊,我都觉得自己高尚起来了。”

  秦知哑然,无语地抓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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