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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陈墨挣了一下,没有挣脱。那只手似乎想要说话一般在陈墨手心轻轻地点了几下,痒痒的,轻轻的,似乎在道歉,又似乎是倾诉。

  陈墨撅着嘴抬起头,文涛一脸的阳光灿烂地向陈墨道歉,“嗯,别生气,我刚才对你说的话是有一点点私心的,我一想到如果我去留学,我在苦哈哈地打工读书你就已经坐在大办公室里看看报纸喝喝茶还有工资拿,我心里就不平衡,所以要故意刺激你两句。是我心里阴暗,你别生气了。”

  陈墨呸了一声,不由笑了起来,而一颗滚圆热辣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而文涛的手,再也不曾放开过。

  这一年陈墨大二,文涛和徐小娅大三,凌风大四,凌风这个学期也没有返校而是挂了实习的名义留在家里找单位什么的,陈墨似乎已经开始从空气中嗅到一丝离别的味道,惊恐之下,她尽可能多地把时间挤出来陪文涛或是徐小娅,也只是慢慢等着那一刻到来罢了。徐小娅刮了一下她鼻子,笑道,“象你这么敏感的人,却没吃过什么苦头,也是怪事了呵。”

  陈墨笑,“我哪里没吃过苦?我吃苦的时候你才看不到呢。”

  她又涎了脸跟文涛夹缠,“钱这东西反正又赚不完的,难道不去美国就一定会饿死啊?不如你不要去美国了吧?”

  文涛自知理亏,伸手在她脑袋上安抚似地拍了拍。陈墨说完之后也后悔了,何必呢,这样伤人伤已的话不是徒给双方增加痛苦么?但是她又控制不住自已不说,因为实在是想有人替她分担一下难过。

  她终于能明白为什么黄蓉在和郭靖分开前会逼他陪她日日夜夜的胡闹了。心内那样说不出的苦闷。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也宁愿跑到别人家里抱了人家的儿子自称外婆去。起码有个发泄的渠道不至于把自已闷出病来。

  于是陈墨也缠着文涛,晚上带她去打桌球,喝酒吃宵夜,看午夜场,文涛本来就顺着她,此刻又加上心中有愧,更加的百依百顺。在外头录像厅里,她斜歪歪地睡在坐椅上,靠着文涛的手臂做枕头,那录相里头那些诸如“我们喝的那酒,叫醉生梦死酒。”“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又或者“什么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又或者“阿甘,生活就象巧克力,不到你吃永远猜不出是什么味道。”等等这些传诵一时的名言也好人生哲理也好,或高或低的声音通过空气传到陈墨的耳朵里的时候都变得虚虚的,只有脑袋下文涛的脉搏跳动的声音才是实实在在的,而其实这样的片子看得越多,借酒消愁,心里就越添愁苦。堵在胸口,就象春天雨季墙角越来越多的霉点点一样,这样的生活只得一段,陈墨很快就腻了,某天在打完一局桌球之后,她转着眼珠子提议,“文涛,我们去看三级片吧。”

  “胡闹!”文涛跳起来,铁青了脸,断然否决。

  陈墨还待顶嘴,“准你们男生看得就不准我看?”

  文涛却百年一遇地幽默起来,狭促地笑,“不准你看,你又怎么样?”

  陈墨脸上不由也红了一下,好在天黑没人看见,毕竟不是什么光彩到能在大庭广众下大声辩论对错的事,也只有压低声音悻悻然换了话题,“只不过想看一次吗,又有什么打紧?小气鬼,[奇`书`网`整.理提.供]你和那啥顾小糥天天眉来眼去我都没说过一个字。”

  一语末了,却发现一张俊脸已经凑到离她面庞很近的距离来了,陈墨心跳加速顿时超过了三百码,扑咚扑咚跳得都没有了节奏感。其实如果换了无赖如她,对这个要求的回答肯定会是,“看什么看,真好奇还不如我们自已去演呢。”所以以已度人,虽然明知文涛说不出这般无耻的话,也还是本能的心虚。

  文涛轻轻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下,伸手摸摸她脑后短短的发茬,然后听了他很温柔的耳语,“说吧,你这些日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一次说出来好了,憋在心里这么久我都陪着你难受。”

  陈墨很明显地停滞了一下,由于紧张手心里开始往外冒汗。一边心里在鼓励自已,说吧,相信他一次,把自已心里想的话完完整整地说给他听,即使知道是水月镜花,说出来也了断一桩心事。自古至今,反正已经有了那么多为了不爱自已的人去死的情痴,那么,一个连死都不怕的陈墨为了自已将来的幸福生活对文涛倾诉一次心曲又算得了什么?

  她终于巍颤颤地开口,声音有些发抖,“我不是反对你去美国,我只是不想你太有出息。”

  文涛挑了眉,一副本府早就料到只等你从实招来的模样。

  他的镇静也终于感染了陈墨,陈墨的声音也开始正常流畅起来,“我不怕你去读书之后我和你的差距会加大,真的,不怕你笑,我一直觉得,只要我愿意,我绝对不会比你做得差。”

  文涛并没有觉得她这句话说得有多自不量力多么可笑,只是默默地点点头以示赞成明白之意。

  “我只是不想过那种非富即贵的日子,你这家伙那么拼命,我闭着眼睛都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我很明白跟了你之后我们将来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不管是和你一起并肩创业也好,还是做宴会上的芭比娃娃也好,我都有自信我能做得好,我读过孙子兵法,我知道什么是三十六计,尔虞我诈,笑里藏刀。可我不喜欢这些,一点也不喜欢。这不是我想要过的日子。”

  “我只是想做一对平平凡凡的夫妇,没想过要比世上所有的人都好,但也不会比世上大多数人过得差。文涛,我是个懒人,没什么野心,虽然爱钱但我并不拜物,给我一颗钻石我也不会觉得比一百块钱用处更大,我只是想快快乐乐地混吃等死。其实以我们现有的条件,已经足够我们过这样的日子啦,我不知道你还要那么努力去追求什么呢?你就末必真的那么想做秦皇汉武或者是石崇、沈万三?可是就算做到了又怎么样?争到手里还没握热自已又该死了。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要快快乐乐地过一点简单的日子呢?”

  “我骨子里也是个很自私狭隘霸道的女人,我不想考虑你的前途,我不愿意培养出一个光茫万丈然后窜出无数的女人来和我争的男人。我只是希望我的男人更多的能陪我一起煮饭洗衣做家务,看孩子一天天长大,陪着我一天天老去。看庭前花开花落,任天上云卷云舒。”

  陈墨一口气抒发了这么一大篇寡情,最后还不忘行云流水地来上一点诗意。而文涛已经被她这番旁征博引的长篇大论炸傻掉了,此刻面上不减呆意。陈墨嘿嘿直乐,早知道说出来能这么痛快,早就该把这个问题丢给他让他去烦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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