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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小姐来旅游的不?”老板娘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问我。

  “不是诶。有工作。”

  “前面的山谷不去看?水很漂亮咯。”

  “是吗,但我没时间呵。”

  “小姐工作很忙的吧?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她将一直躲在背后,看样子是家里最小的女孩揽到胸前,“就是不去看很可惜咯。”

  “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吧。”

  “那下次还到我们店里来吃饭啊。菜还合你口味不?”看得出她实在有些无所事事,因而拉着店里唯一的客人进行问卷调查,“都是我闺女帮忙的。”

  我朝那个脸黑黑的小丫头递一眼,她抚着一条辫子的尾巴梢进账地搓了又搓。“还好,挺好的。”

  “哦,对吧,”老板娘打心里高兴吧,脸上某些代表年纪的线条开始沧桑地被放大,向外突出着她细小的心愿,“她挺机灵嚯?帮手了一年,熟练着咯。”

  “可是这个菜我盐加多了。”小姑娘憋了半天后对我说。

  她让我猝不及防地笑出了声,“的确有点儿咸诶。”

  我一筷子一筷子解决面前的土豆丝,农家自己养的小土狗一直躺在水沟边,它想站起来活动也难,脖子上的铁链太短了。路的对面就是山,趁着好天气它绿得简直发蓝。有车,自然扬起疏狂的尘土,可以从缝隙里长出的野花还是精神熠熠地扬着一张淡色的脸,好像一个坚信自己会走红的三流演员。长辫子的小女孩坐在角落用粉笔在地上涂涂画画。

  而竟然是这个时候,艳阳高照,荒郊,满嘴偏咸的土豆丝,眼角里勤奋得几近可怜的手臂,水泥地上一只白色的小鸭子,这些松散又寻常的碎片让我觉得有些寂寞,它们相加得出一个仿佛矫情的词语,但我无法用更好的方法来形容,当凡庸的世界用温和的侵蚀同化了我,那一刻我会希望至少身边有个人能够见证我的碌碌无为。

  这样想想,果然是有点儿寂寞的。

  回到公司的第一天,我遇见了马赛。

  当然我遇见的不仅是他。

  在外折腾了一个礼拜后,自己的灰头土脸完全掩饰不住,每个毛孔都恋恋不舍地抱着一颗黑头回家留念。照着车内的镜子时,甚至有些恍神地忍不住留出袖子去擦,等反应过来才懊恼不已,发誓今天要去美容院,喝人血植金箔也在所不惜了。

  就在我即将下车的时候,远处电梯门打开,有个人影用我所熟悉的走姿慢慢剥开我的意识。几秒后,这句话变成复数,是两个人影。两个人影,汪岚在前,马赛走在她身后。感谢我的身体远比大脑反应快许多,它将我的四肢都暂停了,剩余的药效想要进驻大脑却终究捉襟见肘起来,只能盲目地拉长了眨眼的频率。

  他们仅仅一前一后走着,迟迟没有出现值得音乐突然大作的内容。但我有着最万恶的想象力啊,它们像几何分裂的细胞,能够在短短数秒内将车厢里塞满我的全部猜测,它们简直要生出碧绿色的藤条,把我当成某种宿主一样吞没了。这不是发生在漫画或偶像剧里的起承转合,对于成人社会来说,当酒醉遇上男女关系,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将得到一个类似铁律般的答案。

  我几乎恼怒起来,徒劳地恼怒着到底要过多久?七天不够吗?躲进遥远的小宾馆不够吗?天天看《新闻联播》不够吗?可它还残留着足够动摇我的力量,它意犹未尽。

  终于汪岚停下了脚步,她使马赛也站住了脚,他们俩面对面站,说着什么我一定听不见,只是他们保持着完全刻意的距离。然后马赛抬起右手,他抽过汪岚手里的外卖咖啡,放到嘴边喝了一口,他站得非常遥远,我却依旧非常确认在他脸上的表情是笑容。一定是笑容。偏偏是笑容。

  瞬间的事,之前将我挤到窒息的、塞满在车厢内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喧嚣的聒噪的声音,它们消失在一瞬之间。整个突然安静的空气,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我。

  我站在汪岚的办公室门前,眼神肆无忌惮地掠过这里的每一寸空间。

  她有一双常备的平跟鞋,放在角落,黑色麂皮,意大利产的,价格不菲。那年我们一起杀去香港血拼,在酒吧里,汪岚也曾经被陌生人送过饮料。她并不缺乏对异性的吸引力,即便她眼下谈不上年轻少女。

  和她保持了同样品质的房间,规整中仍有两三盆绿植,而书桌上摆着欧式的小相框,里面放着和她姐姐的照片,那是我以前就见过的,汪岚与她姐姐长得不太相像,她有一双更冷艳的眼睛。

  “如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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