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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吴桐回视她,目光放肆地安静着。厉芷宁从不知这个畏首畏尾的女人竟也会有这样的一面,视线不自禁地定格在她眼里。

  “伯母,你该早点告诉我。”

  吴桐低头看一眼那戒指,抬起头来,语气坚定:“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爱我,我都爱他,都不想失去他。”

  吴桐推着厉芷宁的轮椅回到诊疗室,厉仲谋正一手撑着医疗仪器桌面,微弓身,拧眉看CT图像。

  俄而,向毅从CT室内出来。

  一边是侧过头来的厉仲谋,一边是门旁的厉芷宁,向毅在二者间停下了脚步。从吴桐这个角度看,这个她曾在梁家酒会上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此刻的表情,分明透着酸涩。

  厉仲谋只偏头看了向毅一眼,便继续与主治医师交流,对向毅恍若未见。

  厉芷宁则对着向毅,很淡的说了句:“Mark有事先走了。”

  向毅略有失望,厉仲谋能来,他已是无限感慨,可对着厉仲谋傲然的姿态,却是浑身不适:“Eric你既然肯来,不妨等等你弟弟。”

  厉仲谋背脊一僵。

  静止的几秒间,恍若有清冷的空气流过几人之间。

  厉仲谋回头看向毅,消隐了与医生交谈时的审慎,徒留嘲弄的笑:“弟弟?你是高估了向佐,还是高估了你们向家?”

  吴桐几乎条件反射的快步过去拉他,厉仲谋这才恍然记起这女人也在场,顿了顿,看着吴桐有些愧意:“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吴桐死攥着他的手,仰着头看他,小幅度地摇头,求他别说。

  厉仲谋看着她透亮的眼瞳,瞧她谨慎克制地模样,突然心尖一涩。

  只有她站在他身边,只有她了。

  厉仲谋沉静下去,波澜不惊的犹如死寂的潭水:“你们叫林建岳想方设法把我约来,我到了,是向佐躲着不愿见。这个样子,你们还要怎样调解?”

  他挑眉觑看的样子,于向毅,无异于当头棒喝。向毅努力克制着不发作,怒火压在心口,却被厉仲谋一步一步逼到绝境。

  向毅伸手,指向厉仲谋,指端因盛怒而直颤:“是啊,你几次三番置向家于死地,怎么可能突然有心要和解?你安的是什么心把梁家介绍给Mark,我不去管,也管不了,我是老糊涂了,才会听芷宁的劝,约你和Mark来,想要冰释前嫌!”

  厉仲谋握着吴桐的手,瞬间控制不住力道地捏疼了她。

  吴桐不信只有她能看出厉仲谋的痛苦,可她转头求救似地望向厉芷宁,厉芷宁却只是事不关己地旁观着,没有半点劝意。

  她敬告般回视吴桐的眸子仿佛在说:让他们吵,这样总归比他们什么都不肯说、从不交谈来得好。

  吴桐颓丧着,所能做的只是更加用力地反握住厉仲谋,听他口是心非:“我确实是别有居心,你想知道我拿你那宝贝儿子交换了什么,我也不瞒你,我要他用一辈子的婚姻和幸福去换取梁家出手,挽救你向氏最后一点根基!”

  刹那间,向毅一口气哽在喉间,剧烈咳嗽着,厉芷宁终于慌神,要滑着轮椅上前,为时已晚——

  向毅昏厥地倒在了地上。

  病房外,厉仲谋靠着栏杆,头发有些乱,一动不动的,直到病房门自内拉开。

  医生与护士鱼贯而出,吴桐跟在最后,厉仲谋已经转过身正对房门,见到她,神色紧绷:“他怎么样?”

  “暂时安全。”吴桐带上门,走到他面前,“他已经醒了,进去看看他吧。”

  他不动,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吴桐知他没勇气进病房,也不再勉强。他皱着眉头,吴桐控制不住地伸手抚平他眉心的刻痕。

  他就这么突然捉住她的手,“我母亲都告诉你了?”

  见她点头,厉仲谋又问:“我是不是做的很过分?”

  他现在混乱,无法正确判断到底要怎么做,他祈求安慰,却傲然地说不出口。几乎是依赖地看着她。

  吴桐想了很久:“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影响你和向佐的关系。向佐是个好人,或许你们可以……”

  厉仲谋冷笑一声,似是而非地说着打断她:“很好。”

  重新转身,面对窗外。此刻夕阳正落在两座肃穆的建筑之间,映红半边天。吴桐对着他有些僵的背影呆了呆,凑过去:“你在吃醋?”

  “没有。”

  “你有。”

  “没有!”他回头,盯着她,隐约怒目。吴桐笑着用双臂环住过他的胳膊,侧头靠着他的臂膀:“你有时候真的很像童童。”

  是怜惜的口吻。

  “你是拐着弯说我幼稚?”

  厉仲谋的声音,却是不满。吴桐额头抵住他坚硬的臂肌,蹭着摇了摇头。

  厉仲谋抽回手臂,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去买咖啡,等我回来。”

  吴桐看着他稳健有力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转角。心里叹,这个男人逃避的借口还真多。

  吴桐双臂曲着,手肘向后撑在栏杆上,看着面前这扇房门。病房里此刻只剩下厉芷宁和向毅,吴桐知道不能进去打扰。

  她在这走廊候了多时,厉仲谋未回来,倒是另一个男人到了。

  向佐大步跑进吴桐的视线范围,正要推门进病房时,他发现了她。向佐脚步顿住,对父亲的焦虑大过见到她的诧异,向佐只朝吴桐颔了颔首,便急匆匆进了病房。

  套房式的病房格局,向佐穿过小会客厅,正要推门进去,耳畔响起厉芷宁的声音:“……那个女人,比当年的我勇敢。”

  “所以……”向毅说话似乎有些困难,但听来并无大恙。

  厉芷宁不急不缓道:“由他们去吧。你也知道的,Eric想怎样,从来没有人拦得了他,Mark的能力你也是知道的,他不会这么轻易受人摆布。”

  向佐是头次听厉芷宁用这么温和的口吻说话,手握在门把上,就这么定住了,举步不前。

  “再想想办法吧,咏贤生前最疼Mark,我已经对不起咏贤,不能再让Mark受半点折损。”

  什么样的女人,听着爱的男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忏悔与愧意,会无动于衷?向佐只觉神经都被勾了去,紧绷的泛疼。

  可惜,厉芷宁的口吻,教向佐听不出半点情绪:“这事与你无关。当初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所以,我才是凶手。”

  所以,我才是凶手……

  所以,我才是凶手……

  所以,我才是凶手……

  向佐神智顿时一抽而空,寒意顺着耳道蔓延至全身,一点一点噬骨入心。他机械地转身,艰难的离开,将一切都抛诸脑后,耳中只剩嗡嗡之音——

  “别说丧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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