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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翻到孟昱的最后一篇日记,上面写着:

  我刚从马来西亚回来,代表爸爸去那里参加了一个商务洽谈会。这次马来西亚之行真是糟糕透了,每一次和那些奸商的会晤都令我觉得恶心,觉得自己特虚伪、做作,这样的事情让我感到厌倦之极。昨晚,我做了一个梦,又梦见萧潇了。萧潇被困在一个很黑的山洞里,她软弱无力地躺在那个很黑的山洞里,周围没有光,都是一些嶙峋的怪石,洞口深处有一条很深的隧道,漆黑得什么都看不见。萧潇好像受了伤,就跟那年我在青城山掉进山谷里一样,想动又动不了。洞穴里有一股奇怪的引力要把萧潇给吸过去,她想挣扎,但是她没有力气。我看着萧潇脸上流着泪,我从来没有看见她哭过,可是这次,在梦中,我真的看见她哭了,那么无助,那么可怜的样子,看得我心里一阵锥心的痛,我一下子就醒过来了。

  我醒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睡着,外边没有星星,夜很黑。我突然间就很想萧潇,脑子里有一股特别强烈地想去看她的冲动。不行,我得去看她,也许,她有危险。我说过,我要保护她的,我一定要去看她。如果仅仅是随口说说,在萧潇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却帮不上忙,这算什么男子汉?

  萧潇以泪洗面地看完孟昱的最后一篇日记,整个人像傻了似的,飞机在跑道上停稳,乘客们开始下机了,她还在座位上发呆。走出云海机场大厅的时候,萧潇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一弯腰,吐了起来,呕得连胆汁几乎都要流光了。机场一个值勤的保安向她走来,扶她到一排小冬青下的石凳坐下。萧潇示意感激地朝那个帅气的保安点了点头,保安向她回以一笑,走回了机场大厅。萧潇虚弱地靠在石凳上,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忽感坐着的石凳透过她的衣衫传来一阵钻心的寒冷,似要把她身上最后的一丝热量都吸收殆尽。

  3

  云海这年的冬天,寒风刺骨,阴冷得如同寒武纪的大风之夜。

  路引在公司的东区和职工们一起给养殖场的鱼塘、虾塘清塘,把里面的基质全部换过,以保持泥土的养分充足,然后加入各种营养液,明年开春时就能养出更肥更壮的鱼虾。劳作了一个上午,路引回到办公室,发现刘主任急匆匆地跑过来,说:"路助理,葛总刚刚到我的办公室,突然头晕,现在还躺在椅子上起不来呢。我看,你送他去医院看一下吧。"

  "哦?怎么会这样,葛总的身体一向很好的呀。我过去看看。"

  路引快步来到刘主任的办公室,发现葛总捂着腹部,脸色发青,头上渗出豆大的汗滴,显然正在强忍疼痛。

  "葛总,你怎么了?"路引关切地问。葛天卫摇了摇手,示意没事,让他不要担心。

  "葛总,我送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没事,老毛病又犯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你去给我冲杯白糖水来。"

  路引把白糖水端到葛天卫跟前,刘主任接过来,喂葛天卫喝了几口。葛天卫缓过劲来,说:"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路引劝葛总休息两天,葛天卫说他这是以前在广东当兵的时候落下的病根,胃病,吃点药就没事了,让路引不用担心,回去做自己的事。

  路引叮咛了葛总几句要他多注意休息,别太操劳,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路引想着这三年来,葛总年岁渐增,终日为公司的事奔波劳碌,妻子女儿又远在甘肃,没人照顾,独自一人,确实不容易。这段时间以来,他为感情分了太多的心,没有把全副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来,公司的大事小事,很多都要葛总亲自过问,想到葛总对自己的器重和栽培,很是内疚。其实,他非常想把全副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只是萧潇离开两个多月了,至今音信全无;兰月冰的温存又时不时地浮现,而对叶小曼的守候却很可能是一个没有结果的空等。他心间涌上十分复杂的情绪,觉得自己的感情世界简直乱了套,根本无法让他静下心来考虑公司的事情。从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像对叶小曼那般对待任何一个别的女子,他应该对叶小曼始终保持坚贞的态度;但从精神上,萧潇已令他越轨;从感情和身体上,兰月冰更是使他彻底地背叛了叶小曼。他觉得很痛苦,但又无力摆脱萧潇和兰月冰的诱惑,如果继续像个苦行僧似的等下去,或许会像云海哥说的,把自己的青春都耽误掉了。他想过要忘记叶小曼,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记忆不但没有减退,反而越来越清晰,就像叶小曼送给他的那块玉佩,不因岁月的变迁而黯然失色,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加光滑圆润。六年过去了,叶小曼仍然杳无音信。六年的时间,对于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而言,已经太长了,路引背负着对叶小曼的爱走过了他不再回头的青春。爱情是忠贞不渝的守候,似乎只是上帝和人类开的一个玩笑。

  路引突然间从重重心事中回过神来,一种天外飞仙般的灵感让他抓起电话,拨通了《西南特区报》报社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个低沉的女子声音:"你好,西南特区报,您找哪位?"

  路引觉得声音有点似曾相识,问道:"请问,萧记者回来了吗?"

  "你找我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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