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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我不知道春风得意的她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才会在万般感伤之中发出这样的喟叹。

  以我的性格,虽然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是筠凉她一定很明白,她何尝不是我唯一的朋友。

  在被送去H城之前,我并不是一个让父母头痛的顽劣的小孩。

  我也有过乖巧听话的时候,周末的时候穿着体操服,提着牛皮底的舞蹈鞋去学芭蕾,节假日的时候作为班上的文艺骨干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演节目,头发绑成两个小羊角辫,再戴上两朵巨大的头花,眉心中间用口红点一个红点算是美人痣。

  那些照片至今还夹在陈旧的相册里,只是我早已不会打开抽屉去翻启。

  不去看,就可以一直逃避,不去看,就可以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切不曾存在过:曾经,我也是让父母与有荣焉的孩子。

  每个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几个重大的转折点,站在人生的米字路口踌躇犹豫,生怕行差踏错,因为你走出了这一步之后,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别的路上有些什么样的风景。

  我人生中第一次重大的转折点就在十一岁那一年,平铺直叙的生活里,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

  那个事件,是父母不顾我的拼死反抗,执意要将我送去H城。

  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就惊呆了,可是他们严肃的神情确切无疑的证明他们是只会我,而不是跟我商量,硬邦邦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撒野,我哭得面容扭曲,把饭桌上的碗筷全部扫到了地上,瓷器破碎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中间夹杂着我鬼哭狼嚎般的咆哮。

  没用有,任我怎么反抗都是徒劳的,他们根本就不顾及我的感受,收拾好行李,飞快的办好了转学手续之后将我送往了H城,他们看起来那么急切,好像我是一个他们急于甩掉的包袱。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变得非常,非常,非常没有安全感。

  但与生俱来的那种奇怪的自尊心,又使我羞于承认这一点,所以在我走矫情路线的那些年里,我经常说,我就像水一样是没有伤痕的。

  可是后来我在顾辞远面前再次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他很认真的跟我争辩:"水怎么会没有伤痕呢,水是最容易有伤痕的,因为就算是很轻微的触碰,也会泛起涟漪啊……"

  其实在听到顾辞远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有种很温柔的情愫慢慢荡漾开来,但是我要做个矜持的姑娘,所以我给他的回应就是一个白眼:"少给我装文艺腔!"

  在H城的那一年的时光,在我后来的成长中很少被想起,也许是因为它整个基调太灰暗,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太孤独,总之,那段时光就像是万紫千红中一抹素白,也像是急管繁弦中一点寂静,是不重要的,是理所当然被忽略的。

  但很少想起,并不代表真的忘记。

  突然置身在一个陌生的新环境当众,曾经的同学和伙伴都遥远得像是前世的记忆,周围全是带着探究的新奇的目光。

  不管顾辞远日后怎么当笑话听,我都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一句,那个时候,我确实长得很可爱!

  所以女生们都不跟我做朋友,而还没成长到懂得欣赏美丽异性的年纪的男生们,更加不会跟我做朋友,我就像是班上多余的人,只有每次考试的时候,会成为全班瞩目的焦点。

  从小我就听我那个当老师的妈反复絮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所以我再不懂事也知道,书是一定要好好读的。

  好在我并不是班上唯一被排挤的异类,跟我同等待遇的还有那个胖姑娘,她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把教科书的封皮揭下来套在课外书上,在全班同学的郎朗晨读声中,津津有味的看着那些充满了萌动气息的少女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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